第八十六章 杀鸡儆猴_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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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杀鸡儆猴

  【1】

  秦景天的营救计划早在沈杰韬第一次让他处决学生时就开始部署,中途出现陈乔礼遇袭的事为他争取到充足的时间。

  计划并不复杂,秦景天准备制造一起人为的事故,将学生从提篮桥监狱转运到法庭受审,途中会与一辆油罐车相撞引发燃油爆炸,囚车被锁死这批人会被活活烧死,沈杰韬对这个计划甚为满意。

  至于营救的关键在于让楚惜瑶准备的那些尸体,秦景天安排了两辆相同的卡车,俞志豪开着转运学生的车从监狱离开后在指定的地点熄火隐藏,然后用另一辆转有尸体的车瞒天过海。

  秦景天在心里反复推演过无数次,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临行前突然接到沈杰韬让自己去办公室的电话,一进门就看见沈杰韬正在和人交谈,等那人站起身秦景天一眼就认出来。

  谭方德脸上永远都挂着谦和的微笑,始终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但秦景天很清楚这是一种错觉。

  沈杰韬示意秦景天坐下:“谭处长重新调回咱们军统站,官复原职出任行动处处长。”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谭方德握住秦景天的手,一脸亲切说道,“站长刚才还在愧疚,说陈处长遇难后行动处一直群龙无首,还得让你这位伤未痊愈的党国功臣监管。”

  “站长言重了。”秦景天不卑不亢,“谭处长能重新上任太及时了,行动处好多事物我一个人实在操办不周全,我手上还有一件站长交代的行动,等下午回来我再向谭处长移交。”

  “处决那批学生?”

  秦景天点头。

  “这事我刚才告诉谭处长了,你制定的计划很不错但现在不需要了,谭处长的意思直接将这批人送到行宫。”

  秦景天心里暗暗一惊,行宫是军统内部的黑话,军统上海站的行宫在闸北郊外,原来是日军的训练靶场被接管后成为军统秘密枪决人犯的地方。

  “不经审判直接枪决恐怕会引来对军统不利的舆论。”秦景天试图说服沈杰韬。

  “看看报纸吧。”沈杰韬将一份报纸递给秦景天,“昨天苏联人撤离长春,在一个小时后共产党奇袭机场并占领长春,国军部队已奔赴前线戡乱剿匪,既然不用谈了咱们也就别遮遮掩掩,在昨天这批人还是学生可现在他们就是敌方战斗人员,枪决敌人我还怕什么舆论,这是谭处长的意思也是我的命令,执行吧。”

  “是。”

  “我跟你一起去。”

  谭方德的参与彻底破灭了秦景天营救这批学生最后的希望,在提篮桥监狱门口秦景天向俞志豪做出中止营救的手势,眼睁睁看着谭方德将学生押运到刑场,学生被蒙上眼睛背对行刑队的枪口。

  十五名遍体鳞伤的学生,十男五女,淤青和伤痕遮掩了他们脸上的青涩。

  “预备!”

  一排抬起的枪口齐齐对准他们后背。

  “等等。”谭方德突然下令停止行刑,派人将学生蒙眼的黑布摘下并让他们全都转过身,谭方德忽然饶有兴致问道,“我看过陈乔礼关于秋佳宁的审问记录,那次审问是你负责吧。”

  “我在秋处长面前班门弄斧,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倒是认为你是一个审问高手,没问出结果那是因为秋处长本来就一身清白,要是换一个有问题的相信扛不住。”

  “都是特训班教的,我也只是按部就班而已。”秦景天冷静回答道,“秋处长说教材上学的东西大多数时候没有用。”

  “我倒是挺赞同秋处长的观点,就比如审讯技巧上,审问方和受审方是攻防关系,攻方想着一鼓作气而守方却想着如何坚持到最后,特别是那些有信仰的人往往会有一种我能扛下去的侥幸,千万别小看了这种心理暗示,有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所以击溃他们的侥幸心理便是让他们开口最好的办法。”

  秦景天无动于衷:“谭处长有这样的办法?”

  谭方德笑而不语,径直走到第一个学生面前,和颜悦色问道:“多大了?”

  “18。”

  “风华正茂的年纪。”谭方德一团和气问学生,“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学生用沉默回应。

  谭方德抬手对准学生脑门开枪,然后是下一个,谭方德问着相同的问题,再留给学生三秒的时间,每一声枪响秦景天心就往下沉一分。

  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那些行刑队的人也不愿意直视人犯临死前的眼睛,之所以让人犯背身是为了不记住他们的样子

  杀人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谭方德来说寻常道像一场儿戏,他驾轻就熟的样子让秦景天不寒而栗。

  枪声响起七次后谭方德暂停了处决,一边换弹夹一边回答秦景天刚才的问题。

  “击溃他们侥幸心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经历死亡,刑讯只会造成生理和心理的损伤,但这两种都是可以复原的,这也是让他们负隅顽抗最根本的原因,可死亡不会,死亡留给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第八名学生倒在血泊中,屠戮依旧在继续,谭方德的理论显然是收到成效,一名女学生浑身瑟瑟发抖被吓的失禁。

  “我什么都不知道。”女学生近乎于崩溃边缘。

  “我相信你。”谭方德在直视女学生片刻后仍旧毫不迟疑开枪,看着地上尸体冷声说道,“那就意味着你对我没有价值。”

  秦景天点燃一支烟,以此来掩饰自己对谭方德的愤怒,陈乔礼被共产党称为屠夫,但比起谭方德的暴戾他不及十之一二,陈乔礼是谭方德一手提拔并留在身边言传身教多年的得意门生,不过今日一见秦景天才知道陈乔礼与谭方德相比相去甚远。

  枪递到秦景天的面前,谭方德和颜悦色:“剩下的要不你来试试?”

  秦景天指着自己枪伤位置:“医生叮嘱尽量避免用力。”

  “你脸色不是太好。”

  “大伤初愈难免气血不佳。”秦景天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止这场屠杀,“有谭处长在我也能偷个懒,约了医生今天复查,这里要是没其他事我想先走一步。”

  “杀人终究是件晦气的事,你伤刚好还是少沾染的好。”谭方德点头同意,“我看你还是先休息几天,请假的事我帮你给站长说。”

  “有劳谭处长。”

  秦景天一刻也不愿多留转身开车离去,老远还能听到从刑场传来的枪声,猛一脚踩下刹车重重一拳锤在方向盘上,用力过猛撕裂了刚愈合的伤口鲜血瞬间渗透出来染红一片,秦景天一直坚信自己是一名战士,可以浴血沙场也可以视死如归,自己的敌人是践踏国土残害同胞的侵略者,不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如果像这样的屠杀变成习以为常的事,那自己所捍卫的信仰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谭方德的枪口又抬起,但这次扣动扳机时发现卡弹,连续扣动好几次依旧没有反应,谭方德换枪时不忘对面前的人笑言:“你运气真好。”

  “我,我交代。”

  谭方德偏头看向站在最后的人,那人和自己一样带着眼镜,从碎裂的镜片下透出惊恐的眼神,这次行刑的顺序是谭方德事先安排好的,之前被抢决的只是思想被赤化的学生,而留在后面的几人才是已经确定身份的共产党,谭方德就是为了杀鸡儆猴想看看死到临头时有没有人会畏死变节。

  谭方德走到那人身边,指着地上尸体笑道:“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样,就告诉我一些有用的。”

  “我是中共上海学委干部负责组织学生运动。”

  “我对学生游行没什么兴趣。”

  那人舔舐嘴唇战战兢兢道:“学委有一部电台。”

  “你在浪费我时间。”

  “这部电台可以和延安中社部直接联系。”

  “……”谭方德一怔,“你知道共党中社部电台的呼号?!”

  那人蠕动喉结刚有犹豫谭方德就当他面枪杀旁边的人。

  “知道,知道,BA5V-3H6。”那人浑身抖动像个筛子,“我还知道电台的波长和密码译本。”

  谭方德一听如获至宝,如果此人所说属实将意味着可以直接截获中共指挥系统的情报,但很快这份惊喜在谭方德脸上慢慢消散。

  “你们共产党一直标榜人在密码本在,就算你知道可你被抓捕这么长时间,延安电台的波长和频率一定已经改变,包括密码译本也会被更换。”谭方德神色阴冷道,“除非你能带我找到这部电台以及发报人员。”

  “我不知道。”

  “那你对我同样没有价值。”

  “正因为我不知道才对你们有用。”

  “为什么?”

  “我负责安排过电台发报人员转移,按照规定我不知道此人的下落以及电台架设位置,但因为好奇我偷看了他的发报记录,因此记下呼号和波长还有密码译本可这些他并不知情。”

  谭方德眉头一皱,倘若真如同这名变节共党所言,那上海学委还在沿用之前的联系方式与延安联络,谭方德连忙将人带回军统站,直接找到秋佳宁让她依照呼号和波长在侦听电台序列中检索。

  秋佳宁再三核对后一脸惊讶:“这部电台还在启用,近期有过两次收发,五天前接收过一封电文,在昨天又发送出一封,但电文经过加密无法破译。”

  变节的人交代密码译本是商务印书馆1933年翻译的《到灯塔去》,谭方德立刻命人找来这本书交给秋佳宁对加密电文破译,谭方德坐立不安在旁边来回走动,不到十分钟秋佳宁更加震惊抬起头。

  “谭处长怎么会搞到共党的密码译本?”

  “能破译?”谭方德紧张问道。

  “可以。”秋佳宁指着源码说道,“有了密码译本任何一个人都能破译。”

  “延安发至上海的电文内容是什么?”

  “这封五天前发送的电文内容是,候鸟携棋谱抵沪,时间是明天上午11点,地点暂时还没破译,给我五分钟两封电文内容就能全部破译出来。”

  “警卫!”谭方德一把收起电文和译本,对着进来的士兵厉声道,“从现在开始,这间屋里所有人立即进行隔离监控,并且切断军统站与外界一切通讯,在明天上午11点之前听过电文内容的人不允许离开。”

  【2】

  秦景天没有接到新联络人的资料,又不想回站里面对谭方德便来医院看顾鹤笙,还专门带了他心心念念想吃的生煎。

  “那批学生的事处理完了?”顾鹤笙不露声色问道。

  “谭处长亲自负责,我没有继续参与。”

  “谭处长?”

  “谭方德。”秦景天坐在床边淡淡说道,“他官复原职继续出任行动处处长,一回来就放了我的假。”

  顾鹤笙一听心猛然下沉,陈乔礼的死让顾鹤笙暗自庆幸少了一名棘手的敌人,可谭方德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陈乔礼的老师,他的厉害顾鹤笙领教过,如果说陈乔礼是一头狼那么谭方德无疑是一条穷凶极恶的恶虎。

  谈话间敲门进来是一脸倦态的秋佳宁,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将水果放下。

  “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顾鹤笙笑着问。

  “我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晚。”秋佳宁没好气回答道,“我这次给站长面子,要是再有下次别说是谭方德,天王老子来了老娘一样不买账,凭什么都是处长他说隔离监管就隔离监管。”

  秦景天起身去给秋佳宁倒水:“谭处长把你隔离监管?”

  “也不知道他踩到什么狗屎运,居然侦破了共党上海学委和延安中社部电台呼号以及密码译本,生怕有人走漏消息将所有在场的人全都隔离了一夜。”

  顾鹤笙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生煎漫不经心问道:“谭处长查到什么重要情报了吗?”

  “瞎猫撞到死耗子,还真让他截获了两封电文,一封是中社部给上海学委发送的,电文内容候鸟携棋谱抵沪,时间是今天上午11点。”秋佳宁坐到椅子上说道,“我核查过学委这部电台,一直都是呼叫延安,可延安从来没有直接与其联系过,这次延安主动呼叫说明电文中提到的情报很重要。”

  中社部电台呼号暴露非同小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洛离音又不在,顾鹤笙暗暗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发出警告。

  “电文里没有提到地点吗?”

  “提到了,但谭方德向防贼一样把东西都收手,有了密码译本他自己一样可以破译,现在除了他没人知道地点位置,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带着行动处的人进行抓捕呢。”秋佳宁忽然一脸傲娇笑了笑,“不过谭方德也太小看我了,搞电讯这么多年,经过我手的电文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可惜他下手太快,昨天共党上海学委发给延安的电文我就瞟见了一个电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和谭处长前后到过两次交道,感觉这个人不是太好相处。”秦景天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顾鹤笙故作镇静,想了解更多情况:“你是急性子,既然能破译的电码你一定忍不住,我猜你已经破译了吧。”

  “没什么用,电码不完整不清楚详细内容,我看见的那个电码破译后是一个代号。”

  秦景天把水递到她面前,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代号?”

  “精卫。”

  秋佳宁和顾鹤笙听到水杯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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