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个吻_薄荷味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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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个吻

  正在?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居然问出这么个答案。

  程亦川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居然真打算退役?”

  “不是说了吗,正在考虑。到你嘴里怎么就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宋诗意!”他没心思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警告她。

  可宋诗意却别开脸,后脑勺贴在座椅上,闭眼说:“我打个盹儿。到市中心了叫醒我。”

  他气急败坏:“都这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她没睁眼,低低地叹口气,半真半假地哀求他:“你行行好。我昨晚一宿没睡,熬不住了。”

  “你——”

  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看见她眼睑处的淤青和满面倦容,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程亦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公交车在路面上起起伏伏,心也一样。

  那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身侧的人渐渐睡熟,他却毫无睡意。

  他忍不住侧头打量她,像是只要仔细察看,就能发现这张皮囊下的秘密。

  爱笑。平和。总有说不完的鸡汤。很受欢迎。哪怕面对不友好的罗雪,也总是能够不动声色地保持平静。

  这个人都不会生气的吗?

  不,也不全是。

  那天夜里他和卢金元打架,误以为她放任对方揍他,气冲冲上门兴师问罪。在林荫道上,他亲眼看见她发怒,一路穷追不舍要他站住。

  ……其实发脾气的样子要生动得多。

  那时候,她的双眼明亮到惊人,仿佛有烈焰在燃烧,烧得她整个人都真实起来。那一刻的她是生龙活虎的,而现在这一个呢?

  生活在磋磨她,伤痛在困扰她,她满身疲惫,却还强打精神装作无所谓。

  程亦川一直活在天堂,丰衣足食,一路顺遂,从未体验过宋诗意所经历的一切。可他看着她,耳边回荡着刚才那篇“小作文”,眼前又出现了下午在更衣室里看见的一幕幕。

  她并不是一直都活得这么辛苦。

  还未受伤的那些年里,她是如此意气风发,宛若烈焰一般从山顶急速而来,高呼万岁,不可一世。

  程亦川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忽而是憔悴的她,忽而是耀眼的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宋诗意。

  他苦恼地靠在座椅上,不知该如何度过这煎熬的一小时车程。

  晚饭是在市中心吃的。

  眼看着到站了,程亦川轻轻拍了拍她:“喂。”

  女人睡熟了,面颊都染得红通通的,迷茫地睁眼一看,失神片刻,然后才聚焦:“到站了?”

  “到了。”

  “哦,那走吧。”她揉揉眼睛,下车带路。

  明明是北京人,却因为在这里生活太久,找吃的也变得轻车熟路起来。

  “你想吃什么?”她问。

  “都行。”

  “少来。你不是挑食小王子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赶紧说。”

  “…………”

  程亦川眯眼:“谁告诉你的?薛同还是陈晓春?”

  “用得着谁告诉我吗?每次在食堂看见你,端个盘子要在窗口磨蹭老半天。别人都是要这个、要那个,三言两语就完事,唯独你,吃饼不加葱,肥的不要瘦的不要,挑得食堂阿姨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服。

  吃什么呢?既要可口,又要顾虑她的经济条件,程亦川思来想去大半天,最后挑了个涮肉,她是北京人,爱吃涮羊肉,选这个总不会错。

  果然,宋诗意一脸喜色:“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一般。

  可话到嘴边,出口却成了:“喜欢。”

  他看着她面露喜色,也跟着沾沾自喜起来。其实是想着她好不容易破费一次,还是选她爱吃的吧。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体贴啊。程亦川无可奈何地想着,脑子里的小人一副摊手状。

  宋诗意轻车熟路走街串巷,弯过了好几条街,最后在狭窄的巷陌找到了一个小庭院,斑驳的木头招牌上写了三个字:涮羊肉。

  “这个地方?你确定?”

  程亦川可从来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一脸怀疑地看看招牌,脚下迟迟不动,就是迈不进院里。

  “怎么,大少爷不赏脸,嫌规格不够、档次太低?”她挑眉,回头扫他一眼。

  他立马被激得抬腿而入,跨过门槛。

  “说谁呢?我是那么挑剔的人?”

  ……他是。

  可里子能丢,面子不能丢。程亦川是个不服输的人,尤其在她面前。

  破旧的小门里别有洞天,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里种了三两棵青竹,屋里屋外摆了八九张方桌,零零星星几桌人吃得热热闹闹。

  很显然,她是熟客,三十来岁的老板娘看见她,熟稔地笑了:“来啦?”

  “来了。”

  “还是坐屋子里吧?”

  “您安排就行。”

  “那就老位子吧。”老板娘笑着领路,将他们带进了屋子,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喏,还空着呢。”

  屋子也不大,窗户是复古的中式木窗,窗棂上还贴着大红双禧,八仙桌也显得古朴陈旧。

  宋诗意拿了菜单,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一边点菜一边问。

  “肥牛吃吗?”

  “吃。”

  “虾滑要吗?”

  “要。”

  “羊肉吃哪个部位?”

  “哪个部位?”他不解。

  “羊腹肉鲜嫩,羊腿肉有嚼劲,羊羔肉口感好,羊胸肉——”她说得头头是道,末了一笑,“算了,看你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是我做主吧。”

  她要请客,也真是大手笔,一点不吝啬,什么好吃来什么。

  也不过十来分钟功夫,老板娘端着铜锅来了,烧得火红的碳在长长的碳管里噼里啪啦作响,清澈的汤汁不一会儿就咕噜咕噜冒起泡来。

  程亦川插不上手,滑雪时身手矫捷,这时候却笨拙得不像话。

  宋诗意只看他那生疏的姿势,就从他手中接过了盘子,接着往锅里倒:“我来吧。”

  倒虾滑,放蘸料,而牛羊肉是一片片用筷子夹着涮。

  她努努嘴:“动手吧。”

  然后就自顾自满头吃了起来。

  程亦川尝了一片肉,平心而论,味道竟真的不错。他隔着袅袅白雾看着她,说:“我以前没来这种地方吃过饭。”

  “我知道。”

  “今天试了,觉得挺好的。”

  她笑:“我知道。”

  “这你也知道?”他皱眉。

  “当然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我带来这儿吃饭的人,没一个不说好。”

  这下程亦川不高兴了:“你还带了不少人来?”

  “也没多少吧。孙教是第一个,丁师哥是第二个,你是第三个。”

  丁师哥?

  程亦川夹着片肉,往锅里一涮就忘了捞出来,只直勾勾看着她:“你俩还单独出来吃过饭?”

  “单独吃饭怎么了?我现在不也和你在这儿吃?”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俩多自然啊,和丁俊亚就……

  程亦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回想今天丁俊亚的表现,明明是他和宋诗意之间的事,姓丁的却反客为主,把这事儿全揽在自己身上。

  宋诗意提醒他:“肉烫老了。”

  他心不在焉地把那片卷曲的牛肉捞进碗里,说:“我怎么觉得,丁俊亚对你好像有点——”

  他斟酌片刻,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合适,最后出口竟用了句成语:“有点别用有心呢?”

  宋诗意被呛得一咳嗽:“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没见他今天对我那态度,很不能吃了我。”程亦川眉头深锁,“这事儿不简单。”

  她失笑,拿筷子头在他脑门儿上一敲:“不简单?我看你这大脑构造才不简单,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哎,别敲我啊。”程亦川揉脑袋,嘀咕,“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吗?”

  “是好,可跟男女之情没半毛钱关系。我俩是师兄妹啊,当年一块儿练过来的。当初的队友走的走,散的散,如今也只剩我俩还留在队里了,感情自然不一样。”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程亦川看她片刻,同情地摇了摇头。

  果然这国家队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看,这傻姑娘都二十五岁了,至今还纯得跟白开水似的,对感情一窍不通。

  像他们这些粗糙的男运动员们,要不是真把人放心上了,谁会那么少女心泛滥地去管闲事呢?

  啧,丁俊亚可不就是爱管闲事吗?

  程亦川在心里乱七八糟想着,一会儿同情宋诗意,一会儿又同情丁俊亚,但总体来说,还是喜大于忧的。

  哼,姓丁的看不起他,在感情上栽个跟头也是不错的。而且宋诗意吧,神经是大条了点,也爱胡乱敲人脑袋,喜怒哀乐老藏在心里,但人是很好的。好白菜可不能叫猪拱了。

  他的心理活动很丰富,可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抬眼看她时,又忍不住揪心。

  程亦川食不知味地嚼着一颗娃娃菜,听对面的人说着这家涮锅的酱料有多特别。

  “老板娘今年三十五啦,在这儿开了五年店了,有个七岁的儿子。她说这手艺是她爷爷奶奶传下来的,早些年她也静不下心来,一心出去闯荡。后来遇上心上人,忽然就想要细水长流的生活了,所以回来和丈夫一起开店……哎,你有没有觉得这麻酱里也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麻酱甜蜜不甜蜜,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在这儿为别人的甜蜜瞎几把开心,可自己的生活却一塌糊涂。

  程亦川没说话,听她碎碎念了一大堆后,才抬眼看她,不死心地问出那句:“真的要退役吗?”

  对面的人原本还在滔滔不绝,此刻一顿,没了声音。

  少年坐在她对面,筷子上夹了颗香菜丸子,在酱料里来回翻滚,就是不送入口中。他垂着头,也不看她,只慢吞吞问了句:“不退不行吗?”

  宋诗意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问:“为什么不希望我退役?”

  他还在玩弄那颗丸子,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谁想这么黯然退场呢。”她怅然一笑,靠在椅背上,“当初在北京养伤,闲来无事,只能替我妈看着家里的小卖部。孙教练亲自来北京看过我几回,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他了解我,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适合我的人生。他劝我回来,所以今天我还在这里。”

  目光飘向了窗外,飘向了夜色之中。

  程亦川抬头,“所以你后悔了吗?回来也没能重新爬上去,还被人踩在脚底下奚落。”

  “后悔?我从来没后悔过。”宋诗意笑了,“只要我人在这里,能看见那些红房子,吃着阿姨做的饭菜,每天站在雪山上,日子就好像回到了以前。我没有期盼过比眼前这样更好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想退役?”他一头雾水。

  为什么想退役?

  她眨眨眼,收回视线,笑了:“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时间充裕。”异常坚决的回答。

  宋诗意一顿,对上他的双眼,少年那样坚定地望着她,眼里的急切毫不掩饰。

  程亦川看她片刻,忽然回头叫人,“老板娘,这儿来两瓶二锅头。”???

  宋诗意:“谁准你碰酒精了?”

  “今晚例外。”

  “不能有例外。”原则性很强的宋诗意坚决驳回他的诉求,“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东西一滴都不许碰,让孙教知道了,小心扒了你的皮。”

  “他不会知道的。”程亦川一字一句地说,铿锵有力,目光灼灼,“就今晚。今晚例外。”

  说着,他又一次放低了姿态,仿佛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索性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就今天一晚上吧,好不好?”

  片刻后,补充两个字:“师姐?”

  少年用明亮的目光望着她,三分撒娇,七分演技。

  宋诗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小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都没管她叫师姐,反而直呼其名了?好像只有在哀求撒娇的时候,才会拿那两个字搪塞她、敷衍她。

  ……

  可在她后知后觉思索这个问题时,老板娘已经笑吟吟拿了两瓶白酒过来。

  宋诗意眉头一皱,抬眼瞪他,却只看见他眉开眼笑地开了瓶盖,往酒杯里倒酒。

  他递来一杯透明的液体,信誓旦旦对她说:“一杯酒千愁。”

  宋诗意看看他,又看看那杯酒,缓缓吐出口气,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若真能解千愁,那就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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