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觚竹余孽_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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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觚竹余孽

  第153章觚竹余孽

  闻听此言,齐敬之登时眸光一闪,只因焦玉浪讲述的鹤履传说之中,那个掷履踏鹤的仙人便是姓凤,邓符卿亦曾提到过仙羽山凤氏。

  然而小娃子不过是当做故事来讲,邓符卿也只是自称与上代玄都观主有旧,绝无跛足癞头老道口中这般亲昵随意。

  齐敬之想了想,直截了当问道:“敢问先辈何人?又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见他的神情语气不似作伪,跛足癞头老道眉毛一挑,讶然道:“你不知道东海摇牛也就罢了,当真连我也不识得?”

  不等齐敬之回答,他又自顾自叹息一声:“嗐!凤丫头从小脾气就倔,这是心里还跟我们几个老家伙怄着气呢!”

  略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跛足癞头老道看向齐敬之道:“你不识得我便算了,反正老道跟仙羽一脉已经久无往来,咱们还是说说这东海摇牛吧,如此珍贵食材,千万辜负不得!”

  他顿了顿,忽地回头看向身后,朝着隐隐将自己包围的哥舒大石与魏豹呵呵一笑:“想听就走近些,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还要提防我这个瘸腿的老道不成?”

  听见这话,哥舒大石立刻迈步走了过来,要说在场三人谁最在意那头蓝鳞海牛,非他这个放牧青牛的髯奴莫属。

  魏豹自然是紧随其后。

  就听跛足癞头老道笑道:“老道记得这移风县的山野间有一条直通东海的溪流,名为壑溪,看似水道狭窄,其实深不可测。壑溪之内常有水灵沉降,经年累月便会滋生出这种摇牛。”

  “摇牛生性暴躁,见牛则斗,寻常家牛见了都不免畏之如虎。若是两头摇牛见面,更是非得分出个高下不可,斗则海水沸黄、吼震十里,号曰东海神牛。”

  此言一出,齐敬之三人便意识到,虽说眼前这个老道出现得极是蹊跷,尚不知来意如何,但胸中见识却是当真不凡。

  尤其哥舒大石精神一振,立刻打了一个呼哨,将自家的青牛唤了过来,继而开口问道:“这牛儿生得古怪,不知前辈可识得么?”

  先前入村时,跛足癞头老道早将村中情形尽数瞧在眼中,此时没有去看青牛,反倒讶然瞪着哥舒大石,纳罕道:“这可是奇了,你是哥舒氏的紫髯碧眼儿吧?血脉浓厚至此,没被镇魔院蚩尤司招去,流落在这东海之地也就罢了,怎么连竹牛都不认识?”

  老道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口中的“竹牛”面前,忽地伸手过去抓住了牛儿的一只玉棱棱的青角。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吧一声,那只牛角竟是被他生生掰断!

  跛足癞头老道将这玉棱棱的牛角在手里掂了掂,呵呵笑道:“还当真没见过这么鲜嫩的竹牛角,老道今个儿可是有口福了!”

  三人包括牛儿都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脸上皆是变色。

  齐敬之心头一跳,那牛角何其坚硬,老道却能随手掰断,轻描淡写地就好似从地里撅了根黄瓜似的。

  哥舒大石和青牛齐齐怒吼出声,一个猛地跨出一步,抡起拳头就砸,掌指之间赫然有凄然黑气缭绕,另一个则将牛头一低,用剩下的那只牛角狠狠顶了过去。

  跛足癞头老道手里摩挲着牛角,眼皮都未抬一下,也不见如何作势,整个人竟是嗖的一下蹿起老高,轻松避开了拳头和牛角。

  他这毫无征兆的一蹿堪称迅捷奇诡,只是身姿却没有半点高人风范,反而极是难看,弓腰耸肩、两腿蜷曲,就宛如一只跳墙老犬。

  眼见跛足癞头老道上蹿的势头未尽,忽又极为突兀地身形一折,瞬间由上升转为急速下落,重重落在了青牛的脊背上,砸得这头一夜之间两次断角的可怜牛儿四蹄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伱俩急甚么!掰一只牛角做菜而已,又不是长不出来了!”老道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闻听此言,哥舒大石倏地止住身形,抬眼看看牛背上的老道,又转头瞧瞧牛角的断口,脸上兀自惊疑不定。

  就听跛足癞头老道悠然说道:“真不知你们这些后生整日都学了些什么,《物类相感志》有言,竹牛出穷朔北方,甚大力,能伏虎,生子于竹中,虎若行近则逐迹抵触林木,虎惊慑而戢伏。”

  “如果说摇牛是凡牛与水灵交感而成的异种,这竹牛便是一种亲近竹气木精的异牛了,据说曾是上古之时北方觚竹国的特产。”

  “觚竹国?”

  哥舒大石面色陡变,脱口而出道:“前辈所说的可是那个曾经占据辽州之地的东夷古国?”

  “嘿,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倒是懂的不少!我就晓得你们哥舒一族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恭顺!”

  跛足癞头老道揶揄了一句,随即解释道:“自然便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铜觚饮酒、竹书纪年的觚竹古国!“

  “姜齐崛起之后,源出东夷的觚竹日渐式微,国主墨胎氏明面上伏低做小,暗地里却又与山戎勾连交好,后来更公然依附于山戎之中信奉金角白鹿的令支一脉,侵扰当时姜齐的东北疆域。”

  “齐国先王大怒,起大军北伐山戎,刜令支、斩觚竹,历经多年血战,终将夷法戎理尽数铲除,代之以诸姜圣道,这竹牛的栖息之地因此尽毁,久而久之也就近乎绝迹了。”

  听到这里,哥舒大石立在原地,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跛足癞头老道瞥了他一眼,不由乐道:“甭在那儿瞎琢磨了!如今无论山戎还是觚竹皆成烟尘过往,哥舒氏的血脉奇术老夫也略有耳闻,虽说你这一族怕是与山戎、觚竹两家都有些渊源,可时至今日已连老祖宗驯养的竹牛都认不出了,除了乖乖给圣姜门庭效力,哪还有别的出路?”

  闻言,哥舒大石咬了咬牙,语气里有些羞恼:“我这牛儿是侯爷从镇魔院要来的,原本只当它除了跑得快些,就只是头寻常青牛而已。可依着前辈的意思,竹牛原本就是我哥舒一族所有,觚竹灭国时为大齐先王所得,如今再交给我这个髯奴,替圣姜门庭放牧驯养?”

  “侯爷?开府九真郡的安丰侯丁承渊?嗯……姜姓丁氏在东海地位超然,难怪能拥有你这样出色的哥舒髯奴。”跛足癞头老道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他瞧见哥舒大石的神情,当即敛容正色说道:“念你这一人一牛血脉复苏不易,老道在此奉劝一句,今后若还想好好活着,而不是亡命天涯、朝不保夕,定要将山戎残种、觚竹遗族的身份忘个干净,时时刻刻以圣姜道统为尊,须知哥舒氏能延续至今,数十年前更被从修行禁册上拿掉,可都是你的一代代先祖辛苦牧牛,乃至甘冒奇险、辟邪御鬼才换来的!”

  “你天资高绝,业已修行有成,日后前途自不可限量,一座安丰侯府都未必能限制得住……如今山戎早就没剩下什么,可包括觚竹墨胎氏在内的东夷余孽却还在苟延残喘,你心里要想清楚了,切勿跟那些牛鬼蛇神扯上半点关系!”

  哥舒大石听了又是一怔:“前辈是说,除了血脉奇术,我哥舒氏也可以踏上修行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下连跛足癞头老道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嗯?你如今都修行至第二境了,又怎会不知道?看你这一身凌厉刀气,难道修习的不是蚩尤司兵杖监的心锻法?”

  闻言,哥舒大石张了张嘴,不吭声了,反而回头看向了齐敬之。

  看来他已经明显意识到,身上的异常并非如先前所想的那般单纯是血脉奇术所致,而是竟然稀里糊涂地踏上了修行路,甚至一夜之间就入了所谓的第二境。然而他又确实不曾学过什么修行法门,想来想去也只有那篇藏锋法能沾点边。

  齐敬之与他对视一眼,不免又心生感慨,只觉这世间修行当真玄妙得紧,自己不过是靠着《仙羽经》残卷里的一句“心摇如舞鹤、骨出似飞龙”,再加上焦玉浪所讲的鹤履故事,就误打误撞成就了“怒鹤为履、振翅凌霄”的心骨。

  眼前这个哥舒氏的紫髯碧眼儿更是连修行本经都没有,只学了几行藏锋法要旨,再加上一句哥舒氏故老相传的“藏剑心肠、吞舟肚量”,就敢豁出命去以心为鞘、吞鬼藏锋,虽说过程极为凶险,日后也有极大隐患,可偏偏真就让他修成了。

  至于老道提及的心锻法,没准儿也是类似蚩尤司神农氏一脉种心根的古法,听上去确实与哥舒大石的心鞘藏锋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重在锻,一个重在御,明显有着极大差别,当然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念及于此,齐敬之便回给哥舒大石一个笑容,转而向竹牛背上的老道问道:“前辈突然现身,不厌其烦讲了许多逸闻掌故,还对哥舒兄弟良言相劝,当真就只是为了口腹之欲?”

  “不然呢?”

  跛足癞头老道立时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道:“除了摇牛头、竹牛角这等难得的珍馐,你们这几个屁都不懂的后生,身上还有什么能入得了老道这双法眼?”

  他说着,伸手朝远处的黑白虎纹异兽一指:“就好比那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老道我可不敢瞎吃。”

  黑白虎纹异兽原本老老实实猫在一处墙根阴影里,眼见那个一出手掰掉牛儿一只角的凶残老道拿手指它,登时吓得一缩脖子,又努力朝墙根里挤了挤。

  “嘿,胆子还挺小!”老道登时乐了。

  齐敬之从自己才收下的坐骑身上收回目光,忍不住好奇问道:“连前辈也瞧不出它的来历?”

  跛足癞头老道抬脚从竹牛身上跳下,拿手指了指一直闷不吭声的魏豹:“你去安排村民重新洗锅烧水,有什么调料也都拿出来,待会老道叫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美味!”

  魏豹倒也干脆,眼见齐敬之与哥舒大石皆不反对,当即转身而去。

  “嗯,倒是个爽利人,只可惜血脉里金毒淤积,怕是修行无望了。”

  老道瞧着魏豹的背影,轻声点评了一句,同时缓步踱向了祭桌。

  齐敬之眸光一闪,立刻开口问道:“金毒淤积?若是寻来金行功法,他也不能修行吗?”

  “根子不在于金毒……”

  跛足癞头老道将竹牛角扔在祭桌上,伸手拽过摇牛的硕大头颅,轻飘飘一记掌刀挥出,便将剩下的那只牛角连根削断,口中则是心不在焉地继续说道:“他体内的金毒该是积蓄了好些年了,早已伤了血脉根基,这个才是最要命的。”

  “敢问前辈,他体内的金毒从何而来,是天生就有,还是后天沾染?”齐敬之连忙又追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知道得这般详细?不过真要说起来,东海六州这片地方虽然靠海,山川地脉之中最活跃的却不是水灵水煞,反而是金煞居多,或许与东海的沉铁矿脉有关吧。”

  跛足癞头老道一边说,一边开始用指甲给摇牛的牛头镊毛,一根拔出复又一根,不厌其烦、极为细致。

  他耐心忙活了片刻,才又朝远处墙根下的黑白虎纹异兽努了努嘴:“就说那家伙吧,我初见它时还以为是驳或者鹿蜀的血脉复苏,细看之下却又觉得似是而非。”

  “驳?鹿蜀?”齐敬之不免又是疑惑。

  说话间,跛足癞头老道已将摇牛头颅上的细毛镊出了一小半,皆是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绝不肯落下一星半点儿。

  他嘴里也没闲着,语气悠然地道:“中曲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雄黄、白玉及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驳这种异兽不但能骑乘,还能替主人抵御兵刃、慑伏虎豹,乃是极佳的骑兽。据说大齐开国先王的坐骑便是一头驳,出入山林如履平地,虎豹见之无不雌伏待死。自那之后,驳兽就成了大齐国主的专属,连带着那些有驳兽血统的骏马,也备受大齐宗室和世家权贵的喜爱。”

  “因为这个缘故,驳的血脉在齐国倒是算不得太稀奇,可要说缩在墙根底下的那家伙是驳吧,它的头上却没有角,毛色也不像白身黑尾的驳那样分明,反而斑斓如同虎纹,二者肯定不能划为一类。至于鹿蜀么……”

  跛足癞头老道顿了顿,又继续道:“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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