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宫宴_皇帝偏要宠她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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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宫宴

  之后七八日,亲戚往来不绝,薛静姝只安静待在迎春院中,为太皇太后抄经祈福,并不出去会客,别人也不敢来勉强她。

  每过两三日,她进宫探望一次,许是潘神医开的方子确实有效,又或是太皇太后心里舒畅了,身体眼看着一日日好起来,几天之后,已经能让人扶着去御花园里走一走了。

  这日薛静姝进宫,太皇太后便拉了她的手,道:“趁我最近精神头好,宫里又冷清了这么久,正月十五的元宵宴,咱们大办一场吧。”

  薛静姝自然点头称好。

  太皇太后笑道:“别应得太早,我现在精力不如从前了,想办一场宫宴,你可得来帮我的忙才行。”

  薛静姝便道:“能为皇祖母所用,静姝求之不得。”

  太皇太后听了,更是高兴不已。

  陪她聊了一上午,商量宫宴的琐事,等用过午膳,太皇太后睡下,薛静姝才准备出宫。

  轿子刚抬出内宫,便被人拦下。

  薛静姝撩起帘子,见是德公公,便问:“公公有事?”

  德公公笑眯眯道:“陛下刚与臣工们议完政事,现下正在用午膳,特让奴婢来请娘娘移驾。”

  薛静姝点点头,“劳烦公公带路。”

  抬轿的内监们便又转了方向,往崇德殿抬去。

  薛静姝到时,皇帝已经用完午膳,正府在案前,不知在看什么。

  见她进来,皇帝直起身体,问:“在皇祖母处用过膳了?”

  薛静姝道:“是,她老人家今日喝了一整碗粥,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又好了些,潘神医的方子果然有效。”

  皇帝点点头,“我听说皇祖母让你协助她办元宵宴?”

  “是。”其实她知道,太皇太后说是让她帮忙,实则是在教她。

  皇帝道:“若需要什么,皇祖母那儿寻不到的,只管让德禄去准备。”

  薛静姝一一应下。

  “你来看看这个。”皇帝道。

  薛静姝迟疑一下,慢慢走到御案前。

  皇帝又道:“到这边来。”

  薛静姝只得走过去,停在他一步外。

  皇帝指了指案上的几张卷轴,道:“这是礼部呈上来的图样,准备来日绣在喜被上,本该由皇祖母拿主意,只是怕她精神不济,便送到我这里来,你看喜欢哪一个?”

  薛静姝怔怔盯着那几副图样,见都是极喜庆的龙凤呈祥,又思及皇帝的话,才知是什么意思——这些图样,竟是大婚当日喜被喜帕上的样式,而皇帝现在让她来选。

  她忽然觉得有些脸热,扭头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显然是正经在等她拿主意的,她只得轻轻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来,仔细看了一遍,指了一张样式简洁的,道:“我觉得……这张不错。”

  皇帝点点头,冲殿外道:“德禄。”

  德公公忙小跑进来,见陛下和娘娘并肩站在御案后头,他只垂着头,装作不知。

  皇帝将卷轴卷起来递给他,“去礼部传话,所有的喜被喜服都绣上这个图样。”

  见德公公退下,薛静姝踌躇着道:“皇上,若无别的事,臣女也先告退。”

  皇帝问:“上一次你送我的香,还有没有?”

  “还剩了一盒。”薛静姝道。

  “也一并送我吧,我这里有别的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只管拿去。”

  薛静姝忍不住问:“您原先那盒呢?”

  皇帝道:“已经快用完了。”

  薛静姝心里一惊,她送给皇帝的熏香,若按正常用量,足能熏上两三个月,而眼下不过才二十来天,那一整盒就用完了?

  她有些担忧,想了想,轻声道:“皇上,那香虽无毒性,可用得太多,只怕与身体也是无益的。”

  皇帝却坦言道:“无事,不燃它,夜里睡不安稳。”

  薛静姝眉心微微蹙起,“臣女斗胆,却想劝陛下一句,您的不寐之症,若不能从根源上拔除,只靠这些外力,怕是治标不治本。先前太皇太后说宫里的太医没有法子,眼瞎潘神医正在京内,不如请他为您瞧一瞧?”

  皇帝没说话。

  薛静姝心里迟疑,不知自己的话是不是越矩,惹了他不高兴。

  好在皇帝很快又道:“我知道,皇祖母前两日也让潘神医给我看过,但他说药石只能治标,若想根治,还得看我自己。”

  听他这么说,薛静姝便清楚了,想来皇帝难眠之症,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因为别的事,只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她并没有发问,只道:“既如此,那臣女回去后便让人将香送来。”

  皇帝点点头,“让你辛苦。”

  他让一个小内监把他从前熏的香端来,足有十来样,让薛静姝挑选。

  薛静姝本没打算要他的,不过等那些香端上来,奇异的味道漫在鼻尖,却有些心动了,于是一一挑起一点嗅过,倒真选了一样心仪的。

  回去后她将香熏起来,一股清幽的芬芳弥漫开来,初时浓郁,而后逐渐清淡,但却一直幽香不散。

  柳儿深嗅了几口,直叹道:“好香!好像春天来了,百花绽放。”

  薛静姝笑道:“你的鼻子倒是灵,这香就叫百花宴。”

  柳儿眼珠子一转,喜滋滋道:“许多花做的叫百花宴,那小姐,咱们做的香就叫百草香吧!”

  薛静姝想了想,赞同道:“也算贴切,柳儿,那香给了皇上,咱们自己又没了,还得再做一些。”

  柳儿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香盒,“皇上用得那么快,咱们得多做一点才行,我这就去买那些用料。”

  她走后没多久,薛静婉鼓着脸噔噔噔跑进来,气咻咻地一言不发。

  薛静姝看她一眼,和声道:“这是怎么了?又跟小茶壶一样气鼓鼓的,是谁惹了我们五姑娘?”

  薛静婉转头看着她,撇了撇嘴,眼眶微红,“三姐姐,娘想把我嫁给表哥,可是我不喜欢他。”

  薛静姝坐直了身子,“你听谁说的?”

  “娘亲口说的,她和奶娘说话,我听见了。我不喜欢表哥,也不喜欢蓁表姐,他们只会偷偷嘲笑我没规矩,外祖家的人都好讨厌!”

  秦氏娘家乃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状元,后来陆续也出了几名进士,是文官氏族,家风严谨。

  只是近几年来,似乎没什么出挑的子弟,倒有秦氏亲兄长所出的女儿秦蓁蓁,年方十五,传闻相貌出众,才情高雅,与她们薛府的四小姐、永宁郡主府上的二姑娘,及另一位沈家小姐齐名,外人赞为雍京四姝。

  薛静姝对秦蓁蓁没什么的印象,这几日家里客人来,她也随舅母来了,听说还到迎春院来寻她,只是不巧她去了宫里,没遇上。

  见薛静婉一脸委屈,她安慰道:“娘只是私下说说,并未提到台面上来,说明此事仍未定下,你先别着急。”

  薛静婉眼巴巴地看着她,“真的吗?可是娘和奶娘说的时候很正经,说担心把我嫁给别人会受欺负,想撮合我跟表哥,可是她不知道,从小到大,就表哥最会欺负我了,还叫我丑姑娘,说我是没规矩的野丫头。”

  薛静姝听得皱眉,暗里有些恼,枉舅舅家自诩家风清正,却教出这么一个不懂尊重人的儿子来。

  她知道大约是这表弟乃舅舅独生嫡子,自小被娇纵的,但她妹妹也是被娇宠长大,怎就不像他那样没教养?

  她道:“从前他嘲笑你的话,你和娘说了吗?”

  “没有,”薛静婉摇摇头,“蓁表姐说不过是小孩子开玩笑,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学给长辈听,反而要惹大人不高兴。”

  薛静姝简直要给那对自说自话的姐弟气笑了,她戳戳薛静婉的脑袋,恨她不争,“你呀,平时在家里也跟个小霸王一样,在外头被别人欺负,怎么就忍下了?你只管去和娘哭诉,把舅舅家那两个是怎么欺负你的一五一十哭给她听,看娘是心疼你,还是信他们两个的胡话。”

  薛静婉委委屈屈地摸摸脑门,“三姐姐,真的有用么?”

  “有没有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薛静婉想了想,闷闷道:“那我一会儿去和娘说。”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道:“三姐姐,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小时候多好,什么事都不用想,现在大了,就得嫁人、生小孩、伺候公婆,累死累活的,那些男人还要一个个往家里纳妾。”

  薛静姝抿了口茶,道:“所以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何必想太多无用的?嫁人这事无可避免,你今年十五了,多少人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做了娘。”

  “我知道,”薛静婉点点头,又撅着嘴道:“我知道得嫁人,可我就是不想嫁给表哥。”

  薛静姝心里一动,道:“太皇太后近来身体好转,打算在宫内办一场元宵灯宴,不如你到时候随我一起去?”

  这宫宴原本是皇家招待臣子及其家眷,后来有不少年轻男女在宴上看对了眼,促成许多姻缘,因此慢慢地就成了青年才俊、大家闺秀相互试探观望的场合,而皇家也乐于促成,每年都要大办一场。

  本来今年太皇太后身体不适,皇帝又未大婚,众人都以为元宵宴办不成了,不少人暗里失望,没想到过了年,太皇太后的身体看着好起来,这宫宴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

  薛静婉听了,先是一喜,很快又迟疑道:“我能去吗?往年咱们府里,只有四姐去的。”

  “怎么去不得?你又不比她差,以往是你年纪没到,今年宫里来的帖子肯定会提到你,就安心等着吧。”

  薛静婉便又欢喜起来,“太好了!三姐姐,谢谢你。”

  薛静姝嗔道:“不必谢我,只要你别在我面前抽抽搭搭哭鼻子就好了。”

  薛静婉红了脸,端起茶杯掩饰尴尬,她忽然吸吸鼻子,奇道:“三姐姐,你这里熏了什么香?味道真好。”

  “这叫百花宴,今天从宫里拿来的。”

  薛静婉追问:“是皇上给你的,还是太皇太后给你的?”

  薛静姝看了看她,道:“是皇上给的,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薛静婉道:“皇上以后和你是夫妻,太皇太后是长辈,怎么能一样?”

  薛静姝失笑,“尽说些歪理。”

  薛静婉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人家和你说真的呢。三姐姐,我看皇上经常送你东西,他对你这么好,以后肯定不会欺负你。”

  薛静姝摇摇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薛静婉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来,其实若要论男人纳妾多少,皇帝才是最多的那个,满宫的妃嫔,都是他的小妾,等以后他有了别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对三姐姐吗?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多想,想想三姐姐的以后,想想自己不定的将来,不由又红了眼眶。

  薛静姝又是不解又是无奈:“你今日难不成是冰雪做的,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化了?”

  薛静婉眨眨眼,泪珠子往下滚,“三姐姐,要是以后皇上有了很多妃子,你怎么办呀?”

  薛静姝一愣,轻轻揽过她,道:“傻丫头,这不是注定的事么?还能怎么办,无非自己看开一些,别太执着了,以前的日子怎么过,以后的日子当然还怎么过。”

  薛静婉抽抽搭搭道:“说看开就能看开了吗?要是看不开怎么办?”

  薛静姝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再看不开,也要管住自己,别做傻事。”

  薛静婉似懂非懂,抽泣着点点头。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一大早薛静姝就进了宫,和太皇太后及巧嬷嬷一起指挥宫人布置宴客的宫殿,中午皇帝忙完政事,来与她们一同用膳。

  太皇太后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地拉着薛静姝,如数家珍地与她讲往年宴上促成的一桩桩好姻缘。

  薛静姝没想到她的父母,也是在元宵宴上看中彼此,薛家才让人去提的亲。

  说起来,他们二人的感情确实不错,听闻刚成亲时,两人一个弹琴一个作画,一个论诗一个添香,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人,一时成为美谈。

  不过再浓烈的感情,慢慢也有转淡的时候,秦氏进门三年才生了她,又三年生下薛婉,再过三四年,薛家就张罗着给她爹纳妾了。才子佳人的故事,自此终结。

  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又看看薛静姝,摇头道:“不行不行,姝儿你这打扮太素净,今天那么多花儿一般年纪的姑娘,你可不能给人比了下去,阿巧,一会儿你替姝儿装扮装扮。”

  巧嬷嬷笑着应下。

  薛静姝无奈道:“皇祖母,我就算了吧,今天正经角儿是那些年轻的公子姑娘们呢。”

  “诶,”太皇太后不赞同道:“这是什么话,他们年轻,你就不年轻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该打扮的时候,你可别比我这老太婆还老气,皇帝你说是不是?”

  皇帝正色道:“皇祖母所言极是。”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更加不满了,嘟嘟囔囔道:“就会说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你这木头嘴巴,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你看那些公子哥儿们,哪一个不是巧言能说,哄得姑娘开开心心的,你怎么学不会?”

  皇帝与薛静姝无端遭殃,二人对视一眼,不免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戚然。

  太皇太后仍在数落:“你们两个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瞧你们的样子,哪有点年轻人的朝气?一会儿阿巧给姝儿装扮,德禄,你好好给皇帝打扮打扮,也别让他落下别人太多,给我丢脸。”

  德公公生怕殃及池鱼,忙不迭应下。

  皇帝和薛静姝二人只如鹌鹑一般乖乖听训,不敢有异议。

  用过午膳,皇帝还得回去处理政务,太皇太后便把德禄留下,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好不容易将人放走,接下来就轮到薛静姝了。

  她被太皇太后勒令安分坐在椅子上,任由巧嬷嬷及两位宫人在她头上脸上摆布,满心无奈。

  好不容易装扮完,她只觉得脑袋上似乎顶了千斤重,差点连路都走不稳,需得两位宫人扶着,才顺顺当当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巧嬷嬷给她梳的是高耸的飞天髻,因到底还未大婚,在脑后留了些发丝未挽起,发髻上簪了支硕大的珍珠嵌红宝石的凤钗,凤口衔了一颗水滴状的剔透红宝石,垂坠下来正悬在她眉间,宝石盈光闪动间,越发衬得冰肌玉骨,雪肤红唇,动人心魄。

  太皇太后看得直点头,连连道:“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巧嬷嬷也一个劲地咋舌赞叹,“老奴从前只觉得娘娘清雅些有清雅的美,却不想如今装扮起来,更让人挪不开眼。我看比起那些素色,还是这鲜艳喜庆的红色更适合您。”

  “可不是,”太皇太后道:“等你入了宫,这宫里除了你还要谁用得了正红色?你再不用,就把那大好的颜色荒废了。”

  “正是如此,那些宫妃们还用却还还用上呢。”

  薛静姝被她二人连番规劝,几乎也快觉得自己不用这些艳丽的颜色就是罪过了,她拗不过太皇太后,只得点头应下,“便如皇祖母所言。”

  “哎,这就对了,”太皇太后心满意足,“你可得说到做到,我在这儿看着呢。”

  薛静姝无奈苦笑。

  这里她是打扮完了,另一头德公公正苦着脸直揪眉毛。

  有道是‘上头一句话,底下跑短腿。‘他如今倒不用跑腿,却愁得要断肠。

  太皇太后只一再交代他要好好给陛下装扮,可她老人家似乎忘了,陛下的常服朝服来来去去就只那两三样,连颜色都跳不出明黄、正红、黑白几色,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这要他如何扮出花儿来?况且那正主儿还十分不上心不配合呢。

  他看了眼仍老神在在批着折子的皇帝,愁眉苦脸道:“皇上,时辰快到了。”

  皇帝撇了眼天色,稳坐不动,“尚早。”

  德公公忙去漏钟前细看,道:“不早了,申时就要过了,您还未更衣呢。”

  皇帝理也不理他。

  德公公挠挠脑门,急得直冒汗,“长乐宫已经差人来问了。”

  皇帝终于放下折子看他一眼,带着几分不满。

  德公公心里苦,却也只得顶着压力道:“太皇太后一早交代好,您若不照办,一会儿她老人家又该不高兴了。”

  搬出这座令牌,才真正起了作用,皇帝皱眉站起来往内殿走去,德公公赶紧让几个机灵的宫人进去更衣。

  大概是记着太皇太后的话,怕当真惹她不快,皇帝最终穿了一身平常不大爱穿的皂色镶红边常服,头上戴个繁复的九龙戏珠墨玉冠,一言不发站在那儿,当真丰神俊朗,威严不凡。

  德公公擦擦额头,老泪盈眶,总算不负太皇太后所托,没让她老人家丢脸。

  皇帝又去长乐宫请太皇太后同行,见了同样盛装打扮的薛静姝,两人都有几分不自在。

  太皇太后只掩着嘴笑。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太皇太后一行人到达宴上,众人都已经聚齐了。

  薛静姝扶着太皇太后步入殿内,皇帝走在另一边,两旁齐刷刷跪满了人,乌压压全是黑沉沉的发顶。

  第一次领受众人跪拜,虽他们跪的不是她,薛静姝仍察觉几分异样。

  她忍不住微微扭头去看太皇太后与皇帝,却只见两人神色如常,行动自若。

  她又去看太皇太后身旁随侍的宫人,她们只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左右,她想了想,便也垂下眼睑,收敛了神情。

  上手摆了两张案桌,太皇太后的位置在正中,她让薛静姝陪在她身边,皇帝则坐在左手边。

  几人坐定,司礼的太监方才喊起。

  众人齐声道谢,起身归座。

  下方的席位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男的居左,女的在右。

  眼下左边这排,不外乎皂紫青白几色,而右边一排,却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原本席间还算热闹,皇帝与太皇太后一来,立刻就安静得落针可闻了。

  太皇太后眯眼望了一圈,点了几位长公主与亲王的名头,问过几句家常,又与几位眼熟的诰命夫人说了几句话,气氛才慢慢活络起来。

  年轻男女们有的大着胆子偷偷抬头望向上手,薛静姝坐在一旁,就察觉好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只当不知。

  薛静婉的位置还算靠前,她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飞快地抬头来瞥了一眼,看清上手的人,她微微瞪大眼,轻呼一声。

  四姑娘薛静媛皱眉看她,不满道:“你以为这是在家里,由得你大呼小叫?”

  薛静婉并不理她,只愣愣道:“三姐姐这样打扮太美了,皇上也很年轻,比大哥哥还俊哩,他们两人可真般配。”

  薛静媛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也就你们眼皮子浅,天天把一个姨娘生的挂在嘴边,奉为圭臬,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

  薛静婉这才转头来看她,拧着细眉道:“你说话可真难听,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也没见你比别人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坐在底下,乌泱泱一片过来,一晃神就找不到了。”

  “你——”薛静媛气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薛静婉不过随意说了一句话堵她,却不想正堵在薛静媛的痛处上。

  想当年她姐姐是太子妃时,她的位置就在主位之下两三桌远,当时多少大家闺秀羡慕她,明里暗里奉承她?

  自从大姐失势,她的地位跟着一落千丈,曾经体会过那种风光,如今却泯然于众,她如何甘心?

  也有别的人看清薛静姝的容貌,惊艳过后便是了然,此前还有人疑惑,为何这突然出现的薛家三姑娘能得帝宠,眼下都明白了。

  他们只是不曾想到,薛家既然有这样一位容貌出众的姑娘,怎么此前一直不让她出现在人前?说是身子不好需静养,可眼下看来,只是比常人柔弱几分,何须要到离家休养的地步?

  只怕其中又有不少曲曲折折吧。

  年轻男子们壮着胆子去看薛静姝,姑娘们则含羞带臊给皇帝送秋波。

  自然,也有年龄到了,并不想攀高枝的,则借着帕子衣袖掩饰,暗暗打量对座的人。

  正当各人心思各异,右手边靠前的位子上,一名娇俏少女起身离席,正当堂上行了一礼,俏生生道:“茗儿有一曲想献给太皇太后与陛下,愿太皇太后安康长寿,福运无疆。”

  太皇太后仔细看了看她,笑道:“原来是茗儿,好好,你有心了。”

  皇帝微微点头。

  巧嬷嬷见薛静姝似乎不识得她,便小声解释道:“这是永宁郡主府上的二姑娘,闺名安茗。”

  薛静姝点了点头,轻声谢过。

  肖安茗却没立刻开唱,而是看向左边,冲首座那名男子娇声道:“表哥,你给我伴萧。”

  薛静姝又跟着看向左侧,为首的是一名俊美男子,眉眼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巧嬷嬷又道:“这是安亲王。”

  安庆王是先帝第八子,皇帝胞弟,而永宁郡主乃是先帝堂妹,那肖安茗叫安亲王一声表哥并未有错,且听说郡主有意与安亲王结亲,若此事成了,此两家便亲上加亲,难怪肖安茗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表现亲昵。

  安亲王似习惯了对表妹的纵容,只是无奈一笑,让随从拿来玉萧,起身步到堂上,“孙儿献丑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道:“快开始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一曲过后,自然是满堂赞誉。

  有了肖安茗开的头,之后陆陆续续有别的世家公子大家小姐上前献才,薛静媛也弹了一曲古琴。

  堂上气氛正好,外头廊下宫灯一盏盏亮起,既是元宵灯会,自然要猜灯谜,太皇太后正准备命人将第一副灯谜送进来,肖安茗又站起身,歪头睁着一双大眼睛道:“早就听闻薛家三姑娘的美名,不知道可否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呢?”

  宴上顿时寂静,无数眼睛遮遮掩掩地在薛静姝与肖安茗之间来回,另有些敏锐的人,则去偷看看皇帝神色。

  薛静姝望了她一眼,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转头看向太皇太后,正准备开口,太皇太后却笑道:“姝儿近日照料我本就辛苦,我可舍不得再让她又唱又跳的,你的要求,我得狠心驳回了。”

  肖安茗眨眨眼,撅了撅嘴道:“好吧,我就知道老祖宗偏心,人都未进宫呢,已经当成心头宝了,只怕再过些日子,我们这些没人疼的小草小苗更要被您忘啦。”

  一句俏皮话让气氛又活络起来,众人都跟着大流掩嘴一笑。

  太皇太后让人把第一个灯谜送到皇帝跟前,笑盈盈道:“皇上,你给大家做个模范吧。”

  德公公忙上前朗声将灯谜念出,“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太皇太后一听就乐了,“这个简单!姝儿,咱们前几日还说起了是不是?”

  薛静姝含笑点头。

  皇帝提笔写下两字,德公公看一眼,又大声念出:“陛下的谜底是,炮竹!”

  太皇太后道:“快去看看是不是,若猜错了,皇帝这脸可就丢大咯。”

  有个小内监匆匆往外跑,很快又提了盏八角琉璃宫灯小跑进来,“回太皇太后、皇上,谜底正是炮竹。”

  于是殿内又响起许多赞美之声。

  德公公上前接过小内监手中的宫灯,回身请皇帝示下。

  皇帝道:“送与皇后。”

  这话众人听得清楚明白,一时间忘了规矩,纷纷抬头看来。

  薛静姝起身谢了恩。

  太皇太后满意点点头,又对殿下一众道:“外头宫灯既然已经挂上,大家不必拘束,随性随心即可。我乏了,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起掺和了。”

  薛静姝与皇帝也和她一起离去。

  殿内众人看着仪仗远去,多少人恨不能起身同行。

  出殿行了不远,太皇太后便道:“他们送我回去就行,今晚月色正好,皇上也陪姝儿走走。”

  皇帝与薛静姝应下,待太皇太后离开,皇帝问道:“德禄,摘星楼可曾打扫干净?”

  德公公忙道:“扫了,早上方让人扫过。”

  皇帝颔首,低头问薛静姝:“摘星楼最适合观月,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薛静姝轻轻点头。

  两个宫人在前头掌灯,又有几人在身后小心跟随,一路上未遇见旁人,不多时到了一座高耸的小楼面前。

  薛静姝仰头看去,靛青色的天幕下,小楼似一杆□□,刺入天宇。

  楼门打开,里头并没有什么摆设,屋子正中间就是楼梯,木质阶梯旋转着上升,一直转入高处。

  德公公提着宫灯,照在脚下小心引路。

  踏入二楼,薛静姝才发现原来四周的凌空的,只有栏杆遮挡。

  从此处往外看,尚不能看清宫内殿堂全貌,只有远处欢声笑语不时传入耳中。

  再上一层,已经能感觉到些许高处的清寒,视野比方才又广阔了些。

  薛静姝微微有些喘息。

  皇帝问她:“走得动吗?”

  薛静姝点点头,“还能再爬一层。”

  越往上楼梯越窄,已经容不下两人并行,皇帝拿过德公公手上宫灯,亲自在前头引路。

  爬上第四层,薛静姝觉得双腿有些发酸了。

  不过身体上的不适,与高处的风景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她站在栏杆前往外看,整座都城都在她的脚下。

  元宵佳节,宫内宫外灯火辉煌、火树银花。

  深色如洗的夜空中,一轮白玉盘似的明月当空高挂。

  天上与人间,此时竟是一样的团圆,一样的美满。

  薛静姝几乎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呢喃:“真美……”

  夜色渐深,夜风也更加清冽,薛静姝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此时两人身上都未着披风,皇帝便道:“上头凉,下去吧。”

  薛静姝依依不舍,不过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得慢慢往回走。

  下楼比上楼还艰难些,此处楼梯又窄,光线不明,薛静姝虽竭力小心脚下,却仍不甚一脚踏空,身子便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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