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幸遇能人王孟香 带我住进越南楼
在中国市场卖货，我认识了不少中国人，有了中国新朋友。好朋友王孟香，就是我来中国市场后认识的。她比我小8岁，但是我们同属老太太行列，共同语言就多一些。得空我们就凑到一块唠会儿，中间隔着床子我们也能喊上几句。我俩同在市场门外这块儿过道卖货，我把左头，王孟香把右头。她的地方把着两个道口，显然会比我的好。王孟香说：“郑姐，咱俩在乌兰乌德混得还行啊，整份把大门的工作。”我说：“是啊，把大门要尽把大门的责任，咱们给他来个新市场新章法。她问：“什么叫新市场新章法？”我告诉她：“就是有理没钱别进来。”
中国市场咱们开，
有理没钱别进来。
不管谁从此路过，
让他留下买路财。
她说：“对，明天咱们就这么干！”
王孟香这个来自黑龙江尚志县的普通妇女，像英雄的县名一样，有着非凡的能力，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人。为了摆脱家庭的贫困面貌，她吃苦耐劳，干什么像什么。她承包过稻田，秧苗长得又绿又壮，谁家的地也没有她家的产量高。她开过经销店，兼搞批发业务，方圆十几里的店家，都到她那儿上货。来俄罗斯经商，她是先遣部队。那时中国人闯俄罗斯，如同八路军黑夜里通过鬼子封锁线，要匍匐前进，一切都在摸索中，而且随时都有踩上地雷的危险。在险境中她几经波折，有过收获有过失落。早来的人们，有不少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地干败了，然而她从不气馁，得机会就上。想当初中国3日游的商贩团刚开到赤塔时，王孟香就干上了。她说那时的货卖得可真快，批得嗖嗖的。她一个人单枪匹马，连忙带累，一天造得埋拉埋汰的。那时，赤塔中国市场的秩序相当乱，钱挣得容易丢得也快。有一次，一块过来好几个人要买货，她光顾应付他们了，后边就有人下手偷东西了。等这几个人走了，她发现自己的一大包货没有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恨不得抓住小偷揍他们一顿。
王孟香说自己什么亏都吃过。有一年春天，他们团不知为什么偏要从额尔古纳口岸出境，结果俄罗斯海关检查时，因为有的团员写的报关单和货物不相符，海关就把全团的货物都给扣留了。大伙作了不少努力就是要不回来，团里只好派人去中国大使馆投诉。在大使馆的帮助下，海关把货还给他们一少部分。剩下的要起来更费劲了，他们又等了3个月也没有头绪，她就回家了。一直到9月份，听说俄罗斯海关答应把剩下的货都还给他们，她又返回去了。她和大家一起把那些货发到伊尔库茨克卖了，然后就在那继续拼缝。这期间，他们住在大学生宿舍。宿舍的门卫挺各色，每次看见中国人扛着货包出入他必收钱，于是，他们决定从宿舍搬出去。为了避过门卫节省卢布，他们往出搬货时不走大门，而是从窗户用绳子把货往下顺，然后雇个敞篷车把东西拉走了。这时天已入冬，人和货都在这样的车上，一会儿就把他们冻透了。途中经过一个中国人家，他们就让司机把车停下，大伙下车进屋暖和去了。结果司机趁机把车就开跑了，他们听说后立刻打两个车分别去追，也是货不该丢，他们还真把车追上了。大伙非常生气，揪住司机不放真想把他胖揍一顿。可是有人说既然货没丢就别惹事儿了，这才把司机放了。从此他们住在百姓家，当时伊尔库茨克风声很紧，人们传说那一带常有蒙面人晚上持枪入户抢劫钱财，吓得他们每到晚上就胆战心惊。后来有人想出个好办法，大伙都照样儿去做：天黑后，他们把装钱的腰包埋在院子的雪堆里，早晨再拿出来带上。在雪堆里放了一宿的腰包特别凉，冰得她们肚子疼，仗着那咱大伙都年轻，凉点还能受得了。王孟香说她在那儿坚持干到年底，到回家过年时，总算把上次扣货损失的本钱挣回来了。
王孟香还说，1998年走半月团时，她又损失一把。她和同乡许佩英等3人的货被装错了车，拉到伊尔库茨克去了，她们只好跟着到那儿去取货。在那儿遇到一帮踩包的，她们每人被人家勒索去100万卢布，往返打车又赔了30000卢布，在乌兰乌德卸车时，人多手杂她又丢了一包货。这一连串的损失把她整灭火了，从此她回家彻底不干了。
2001年有个从乌兰乌德回去的朋友说，乌兰乌德市场形势稳定，买卖也好做。王孟香听说后急得在家又待不住了，她把经销店交给家里人掌管，自己风风火火地比我早半个月来到乌兰乌德。能人就是能人，这个永不服输的王孟香，这次重返乌兰乌德可不一般，她稳扎稳打，从此买卖红火，生意兴隆。
这次，我是在从满洲里回乌兰乌德的路上遇见了王孟香，原来她也回国上货去了。我们一见如故，共同的心愿有着唠不完的嗑。这趟车没人爱坐，后半夜3点火车才到达乌兰乌德。我们走出火车站，因时间太晚，要搭车回住处谁都有些怵。王孟香说：“郑姐，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越南楼住吧。”我说：“也好，我正发怵叫旅店的门费劲呢。”
王孟香和老乡许佩英共住一个房间。被我们吵醒的许佩英，穿衣下床做了炸酱面给我们吃。此时，别人都睡得正香，我们却吃得正香。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们3人重新躺下，真想好好悠上一觉。可是我和王孟香怎么也睡不着，两个人躺在一张单人的弹簧床上，就是不得劲。本来我就是大骨棒，挺占地方的，她比我还胖，我们两个人的身子只有一半卧在床上，另一半悬在空中。许佩英发现了，非叫我上她的床上去睡不可。这时我才感到，这个看上去很普通却偏瘦的小老太太，虽然不善言谈，却有着一颗善良美好的心，她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温暖的手来帮助你。我并不推辞，就和她一颠一倒地躺下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王孟香心直口快，边穿衣服边劝我搬过来住。她说：“我们在这儿都是包房间住，月租挺便宜，咱们3楼住的全是中国人，一人有事大家帮，可团结了。你一个人住在金麦穗旅店多孤单哪，前几天你身体不舒服，我回来和许佩英说了，她和我一样，都觉得你应该和中国人住在一起。咱们都向老太太发展呢，一旦有点情况，身边没个中国人哪行。再说，和中国人住在一起，回满洲里上货也好搭伴。”提到回国上货，我一个人独来独往，酸甜苦辣啥滋味都尝过。王孟香的话，句句说在我心里，我很幸运，在异国他乡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我没什么可说的，恰好越南楼头几天倒出一个房间，我把东西收拾好，在大伙的帮助下，当天就住进了越南楼。
越南楼是乌兰乌德一所大学的学生宿舍，1994年那咱，越南人开始在那儿居住，从此，人们称之为越南楼。现在，越南楼是中国人第二聚居地。
12月上旬，为了置办年货，我抢时间回趟满洲里。这是2001年的第6次上货，也是最后一次。这回好了，不用再折腾，锁上门抬腿就走，回来也很方便，开门就进屋，有了回家的感觉。
重返乌兰乌德，越南楼就是我的家。从此，我和姐妹们住在越南楼，互帮互助，共同度过那风风雨雨的岁月，发生过许多不平凡的故事。那段时间，令人留恋，让人难忘。
2002年的新年元旦，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市场管理办公室给中国人放假3天，以欢度新年。这时，我最后一次落地签离出境还有一周的时间，看来要白白地浪费了。我人呆在旅店，心里却很急得慌，一心想着市场。王孟香更会算账，她说在家呆一天要赔上户照和房租钱，不如咱们出去卖货吧。我俩一拍即合，每人扛着一包货就去市场了。到市场发现有3个吉尔吉斯人早就摆好摊了，原来他们比我们更积极。我和王孟香赶紧拿出自己的东西，还没等摆放好，就有人问价了。不一会儿，我俩就都开张了。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们开心地笑了。王孟香说：“出来就比在家呆着强，还是咱们的年过得有意思。”
我没拿什么大货，都是些手套、袜子、裤头和小孩玩具之类的东西。还真拿对了，那些闲逛的人没几个真想买货的，他们手里没有多少钱，所以，只能买些自己喜欢的小货。晌午前后，天气暖和些，来市场的人也就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人看样儿是从农村来的，就是这些贫困阶层的人，给我带来了财气。过年进趟城，他们都要买点东西拿回去，我不停地忙活，卖了这样卖那样。对面床子的吉尔吉斯人走过来问：“老奶奶为什么卖得这么好？”也许我有点小窍门，因为过年了嘛，我会主动向从我眼前走过的人说：“新年好！”人家很礼貌，也会向我问好，并说声谢谢。我说买点礼物吧，他们就很容易接受了。因为中午没有卖饭的，俺俩就早早地收摊了。这一天战果辉煌，我卖了7000多卢布，是我这半年来卖货最多的一天，很出乎意料。这一天，是承前启后的一天，既给过去的一年一个完美的结束，又给新的一年一个吉祥的开端。
3天假日，我和王孟香就是这样度过的。我们过了一个劳动的新年，劳动的收获给我们带来了喜悦。这一年的新年快乐使我们有了与众不同的感受，对我们来讲，不是新年快乐而是劳动快乐。
这件事使使我想起了以前的故事。那时过年，国家常会提出“坚守岗位过革命化春节”的号召。我做为“知识青年集体户”的户长，响应国家号召，带领全户同学不回城，坚守农村干革命。除夕的夜晚，我们搞忆苦思甜，先吃忆苦饭，然后吃饺子。旨在加强同学们的思想革命化，提高无产阶级觉悟。忆苦饭是糠做的，很不好吃，有人不愿意吃，但谁也不敢不吃，因为这是态度问题。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有些幼稚可笑，但是也有几分乐趣。那时，人们的思想不像现在这样复杂，而是一心听党的话，心里只装着革命。有人明确提出，我们的国家这么大，要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所以，凡事不需要我们自己去想，只要服从领导，努力工作就是好样的。
“农业学大寨”，要把荒山变良田。在贫下中农的带领下，我和集体户的同学天还没亮就扛着红旗上山修梯田去了，晚上要干到天黑后才能下山。为了坚定信心、加快速度，我们利用休息时间站队举手进行宣誓：“学大寨赶小乡，世界革命记心上！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荒山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不怕苦、不怕累，敢与日月来相伴，定教荒山变良田！狠斗私字一闪念，全心全意修梯田！如果修不好梯田，我们宁肯死在梯田里，埋在梯田里！”有了改天换地的决心，我们终于把梯田修起来了。
一次，我们全户同学去水洞六中参加知识青年培训。回来时，为了节省两角钱的火车票钱，我们决定要学习红军长征的革命精神，步行走回鸭园集体户。在我们钻山洞时，火车突然开过来了。为了稳定同学们的情绪，我告诉大家不要慌，靠墙站好，然后我大声地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当同学们顺利地走出山洞后，我才知道后怕，明白这时不该用这段语录。如果真发生意外，我该负什么责任？我怎么幼稚得比傻子还傻？
在鸭园大队文艺宣传队，我既是农村好人好事自编节目的创编者，又是队里的主要演员。宣传队曾参加过全市五社两镇的文艺汇演，在“东方红”剧场向市领导汇报演出的晚会上，我们有三个节目被选中了，有一个是我创编的小话剧《关键时刻》，还有一个是我主演的现代京剧《沙家滨》选场《军民鱼水情》。在鸭园公社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我们受到了广大贫下中农的欢迎。特别是小孩子们，不管我走到哪里，他们看见我就喊沙奶奶。有一段时间，为了清理宣传阵地的阶级队伍，领导把我这个“黑五类”子女安排在大队果园候演。在那里，我要在后半夜两点钟起来赶毛驴推磨做豆腐，白天还要推着独轮车下队卖豆腐。小孩子们看见我就围前围后地喊：沙奶奶，沙奶奶卖豆腐来了！他们并不认识我，只知道沙奶奶。
忆苦饭的苦，修梯田的累，钻山洞的恐，沙奶奶的情，这些复杂的情感，源于两个字：追求。人有了追求才会有动力，从而产生更多看见和看不见的东西，你就会活得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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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市场咱们开，
有理没钱别进来。
不管谁从此路过，
让他留下买路财。
她说：“对，明天咱们就这么干！”
王孟香这个来自黑龙江尚志县的普通妇女，像英雄的县名一样，有着非凡的能力，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人。为了摆脱家庭的贫困面貌，她吃苦耐劳，干什么像什么。她承包过稻田，秧苗长得又绿又壮，谁家的地也没有她家的产量高。她开过经销店，兼搞批发业务，方圆十几里的店家，都到她那儿上货。来俄罗斯经商，她是先遣部队。那时中国人闯俄罗斯，如同八路军黑夜里通过鬼子封锁线，要匍匐前进，一切都在摸索中，而且随时都有踩上地雷的危险。在险境中她几经波折，有过收获有过失落。早来的人们，有不少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地干败了，然而她从不气馁，得机会就上。想当初中国3日游的商贩团刚开到赤塔时，王孟香就干上了。她说那时的货卖得可真快，批得嗖嗖的。她一个人单枪匹马，连忙带累，一天造得埋拉埋汰的。那时，赤塔中国市场的秩序相当乱，钱挣得容易丢得也快。有一次，一块过来好几个人要买货，她光顾应付他们了，后边就有人下手偷东西了。等这几个人走了，她发现自己的一大包货没有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恨不得抓住小偷揍他们一顿。
王孟香说自己什么亏都吃过。有一年春天，他们团不知为什么偏要从额尔古纳口岸出境，结果俄罗斯海关检查时，因为有的团员写的报关单和货物不相符，海关就把全团的货物都给扣留了。大伙作了不少努力就是要不回来，团里只好派人去中国大使馆投诉。在大使馆的帮助下，海关把货还给他们一少部分。剩下的要起来更费劲了，他们又等了3个月也没有头绪，她就回家了。一直到9月份，听说俄罗斯海关答应把剩下的货都还给他们，她又返回去了。她和大家一起把那些货发到伊尔库茨克卖了，然后就在那继续拼缝。这期间，他们住在大学生宿舍。宿舍的门卫挺各色，每次看见中国人扛着货包出入他必收钱，于是，他们决定从宿舍搬出去。为了避过门卫节省卢布，他们往出搬货时不走大门，而是从窗户用绳子把货往下顺，然后雇个敞篷车把东西拉走了。这时天已入冬，人和货都在这样的车上，一会儿就把他们冻透了。途中经过一个中国人家，他们就让司机把车停下，大伙下车进屋暖和去了。结果司机趁机把车就开跑了，他们听说后立刻打两个车分别去追，也是货不该丢，他们还真把车追上了。大伙非常生气，揪住司机不放真想把他胖揍一顿。可是有人说既然货没丢就别惹事儿了，这才把司机放了。从此他们住在百姓家，当时伊尔库茨克风声很紧，人们传说那一带常有蒙面人晚上持枪入户抢劫钱财，吓得他们每到晚上就胆战心惊。后来有人想出个好办法，大伙都照样儿去做：天黑后，他们把装钱的腰包埋在院子的雪堆里，早晨再拿出来带上。在雪堆里放了一宿的腰包特别凉，冰得她们肚子疼，仗着那咱大伙都年轻，凉点还能受得了。王孟香说她在那儿坚持干到年底，到回家过年时，总算把上次扣货损失的本钱挣回来了。
王孟香还说，1998年走半月团时，她又损失一把。她和同乡许佩英等3人的货被装错了车，拉到伊尔库茨克去了，她们只好跟着到那儿去取货。在那儿遇到一帮踩包的，她们每人被人家勒索去100万卢布，往返打车又赔了30000卢布，在乌兰乌德卸车时，人多手杂她又丢了一包货。这一连串的损失把她整灭火了，从此她回家彻底不干了。
2001年有个从乌兰乌德回去的朋友说，乌兰乌德市场形势稳定，买卖也好做。王孟香听说后急得在家又待不住了，她把经销店交给家里人掌管，自己风风火火地比我早半个月来到乌兰乌德。能人就是能人，这个永不服输的王孟香，这次重返乌兰乌德可不一般，她稳扎稳打，从此买卖红火，生意兴隆。
这次，我是在从满洲里回乌兰乌德的路上遇见了王孟香，原来她也回国上货去了。我们一见如故，共同的心愿有着唠不完的嗑。这趟车没人爱坐，后半夜3点火车才到达乌兰乌德。我们走出火车站，因时间太晚，要搭车回住处谁都有些怵。王孟香说：“郑姐，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越南楼住吧。”我说：“也好，我正发怵叫旅店的门费劲呢。”
王孟香和老乡许佩英共住一个房间。被我们吵醒的许佩英，穿衣下床做了炸酱面给我们吃。此时，别人都睡得正香，我们却吃得正香。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们3人重新躺下，真想好好悠上一觉。可是我和王孟香怎么也睡不着，两个人躺在一张单人的弹簧床上，就是不得劲。本来我就是大骨棒，挺占地方的，她比我还胖，我们两个人的身子只有一半卧在床上，另一半悬在空中。许佩英发现了，非叫我上她的床上去睡不可。这时我才感到，这个看上去很普通却偏瘦的小老太太，虽然不善言谈，却有着一颗善良美好的心，她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温暖的手来帮助你。我并不推辞，就和她一颠一倒地躺下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王孟香心直口快，边穿衣服边劝我搬过来住。她说：“我们在这儿都是包房间住，月租挺便宜，咱们3楼住的全是中国人，一人有事大家帮，可团结了。你一个人住在金麦穗旅店多孤单哪，前几天你身体不舒服，我回来和许佩英说了，她和我一样，都觉得你应该和中国人住在一起。咱们都向老太太发展呢，一旦有点情况，身边没个中国人哪行。再说，和中国人住在一起，回满洲里上货也好搭伴。”提到回国上货，我一个人独来独往，酸甜苦辣啥滋味都尝过。王孟香的话，句句说在我心里，我很幸运，在异国他乡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我没什么可说的，恰好越南楼头几天倒出一个房间，我把东西收拾好，在大伙的帮助下，当天就住进了越南楼。
越南楼是乌兰乌德一所大学的学生宿舍，1994年那咱，越南人开始在那儿居住，从此，人们称之为越南楼。现在，越南楼是中国人第二聚居地。
12月上旬，为了置办年货，我抢时间回趟满洲里。这是2001年的第6次上货，也是最后一次。这回好了，不用再折腾，锁上门抬腿就走，回来也很方便，开门就进屋，有了回家的感觉。
重返乌兰乌德，越南楼就是我的家。从此，我和姐妹们住在越南楼，互帮互助，共同度过那风风雨雨的岁月，发生过许多不平凡的故事。那段时间，令人留恋，让人难忘。
2002年的新年元旦，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市场管理办公室给中国人放假3天，以欢度新年。这时，我最后一次落地签离出境还有一周的时间，看来要白白地浪费了。我人呆在旅店，心里却很急得慌，一心想着市场。王孟香更会算账，她说在家呆一天要赔上户照和房租钱，不如咱们出去卖货吧。我俩一拍即合，每人扛着一包货就去市场了。到市场发现有3个吉尔吉斯人早就摆好摊了，原来他们比我们更积极。我和王孟香赶紧拿出自己的东西，还没等摆放好，就有人问价了。不一会儿，我俩就都开张了。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们开心地笑了。王孟香说：“出来就比在家呆着强，还是咱们的年过得有意思。”
我没拿什么大货，都是些手套、袜子、裤头和小孩玩具之类的东西。还真拿对了，那些闲逛的人没几个真想买货的，他们手里没有多少钱，所以，只能买些自己喜欢的小货。晌午前后，天气暖和些，来市场的人也就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人看样儿是从农村来的，就是这些贫困阶层的人，给我带来了财气。过年进趟城，他们都要买点东西拿回去，我不停地忙活，卖了这样卖那样。对面床子的吉尔吉斯人走过来问：“老奶奶为什么卖得这么好？”也许我有点小窍门，因为过年了嘛，我会主动向从我眼前走过的人说：“新年好！”人家很礼貌，也会向我问好，并说声谢谢。我说买点礼物吧，他们就很容易接受了。因为中午没有卖饭的，俺俩就早早地收摊了。这一天战果辉煌，我卖了7000多卢布，是我这半年来卖货最多的一天，很出乎意料。这一天，是承前启后的一天，既给过去的一年一个完美的结束，又给新的一年一个吉祥的开端。
3天假日，我和王孟香就是这样度过的。我们过了一个劳动的新年，劳动的收获给我们带来了喜悦。这一年的新年快乐使我们有了与众不同的感受，对我们来讲，不是新年快乐而是劳动快乐。
这件事使使我想起了以前的故事。那时过年，国家常会提出“坚守岗位过革命化春节”的号召。我做为“知识青年集体户”的户长，响应国家号召，带领全户同学不回城，坚守农村干革命。除夕的夜晚，我们搞忆苦思甜，先吃忆苦饭，然后吃饺子。旨在加强同学们的思想革命化，提高无产阶级觉悟。忆苦饭是糠做的，很不好吃，有人不愿意吃，但谁也不敢不吃，因为这是态度问题。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有些幼稚可笑，但是也有几分乐趣。那时，人们的思想不像现在这样复杂，而是一心听党的话，心里只装着革命。有人明确提出，我们的国家这么大，要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所以，凡事不需要我们自己去想，只要服从领导，努力工作就是好样的。
“农业学大寨”，要把荒山变良田。在贫下中农的带领下，我和集体户的同学天还没亮就扛着红旗上山修梯田去了，晚上要干到天黑后才能下山。为了坚定信心、加快速度，我们利用休息时间站队举手进行宣誓：“学大寨赶小乡，世界革命记心上！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荒山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不怕苦、不怕累，敢与日月来相伴，定教荒山变良田！狠斗私字一闪念，全心全意修梯田！如果修不好梯田，我们宁肯死在梯田里，埋在梯田里！”有了改天换地的决心，我们终于把梯田修起来了。
一次，我们全户同学去水洞六中参加知识青年培训。回来时，为了节省两角钱的火车票钱，我们决定要学习红军长征的革命精神，步行走回鸭园集体户。在我们钻山洞时，火车突然开过来了。为了稳定同学们的情绪，我告诉大家不要慌，靠墙站好，然后我大声地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当同学们顺利地走出山洞后，我才知道后怕，明白这时不该用这段语录。如果真发生意外，我该负什么责任？我怎么幼稚得比傻子还傻？
在鸭园大队文艺宣传队，我既是农村好人好事自编节目的创编者，又是队里的主要演员。宣传队曾参加过全市五社两镇的文艺汇演，在“东方红”剧场向市领导汇报演出的晚会上，我们有三个节目被选中了，有一个是我创编的小话剧《关键时刻》，还有一个是我主演的现代京剧《沙家滨》选场《军民鱼水情》。在鸭园公社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我们受到了广大贫下中农的欢迎。特别是小孩子们，不管我走到哪里，他们看见我就喊沙奶奶。有一段时间，为了清理宣传阵地的阶级队伍，领导把我这个“黑五类”子女安排在大队果园候演。在那里，我要在后半夜两点钟起来赶毛驴推磨做豆腐，白天还要推着独轮车下队卖豆腐。小孩子们看见我就围前围后地喊：沙奶奶，沙奶奶卖豆腐来了！他们并不认识我，只知道沙奶奶。
忆苦饭的苦，修梯田的累，钻山洞的恐，沙奶奶的情，这些复杂的情感，源于两个字：追求。人有了追求才会有动力，从而产生更多看见和看不见的东西，你就会活得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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