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_千金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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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长公主坐在窗前。

  这座别院是一座水上别院。

  她静静看着外面开在水面上的紫色睡莲,不由得想起来宫中那满池的莲花,还有水面上阳光打下的粼光。

  在她小的时候,她很调皮。

  经常会甩开宫人扒拉宫中的各个角落来玩耍。

  她便是那时候和这个兄长熟悉起来的。

  他稳重,包容,对她细致又耐心,她父皇很忙,他便时常的陪着她,教她读书习字,陪她骑马射猎。

  所有的兄长当中,她跟他感情最好,说是亦兄亦父的感情也不为过。

  其实她别的兄长也想陪她玩,讨她欢心。

  但她又不傻。

  她母妃更不傻。

  是真心还是讨好她还是分辨得出的。

  那时他待她,的确是真心疼爱的。

  所以她母妃曾跟她父皇说过,他“秉性纯厚,性情仁良,若为君,将来必能友爱善待弟妹”。

  所以她父皇在几个皇子当中,最终还是选了位份最低,生母早逝,无论才能和武功都不是兄弟之中最出色的他继承了皇位。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初这位“秉性纯厚,性情仁良,必能友爱善待弟妹”的好兄长,后来继位为君之后,会逼死原后,偏袒着他的继后和最宠爱的儿子,毒杀嫡长子,又踩着她丈夫的尸骨让他的好儿子坐上了太子之位?

  现在他将死之前也终于想起来,原来她也可能是一个障碍,是一个威胁,所以就要替他的好儿子铲除她了吗?

  她的眼中滴了一滴眼泪下来。

  也不知是为着当年那些感情,还是为着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局面。

  她道:“所以他派你来干什么,杀我吗,还是他命你娶了舒儿?哦,不,”

  她的声音转而带了些讽刺,道,“顺序应该是命你到此娶了舒儿,如若不成,就让我们母女永远都别再回京了,对吗?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他还给了我一个选择?”

  赵则麟道:“那姑母你能告诉我,若有一日,赵景烜有异,你是会站在我们大周,还是会站在你的女婿,燕王世子那侧?”

  长公主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则麟,他既已对我起了疑心……不,他本性本不是多疑之人,否则也不会是今日才想起来我的不妥,想来该是身侧有人谏言,那便是他属意的后继之君不放心我,不放心把舒儿嫁给旁人。”

  她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既能疑我,不放心把舒儿嫁给燕王世子,又如何能放心把舒儿嫁给你?”

  赵则麟垂下眼,道:“我既然要娶她,自然会护住她。”

  ……

  纪府。

  “天哪,舒妹妹,原来姑母竟然是长公主,你竟然是御封的县主。”

  幼恵瞪着明舒,上下的打量,然后拍了拍胸口,道,“快说,我有没有没大没小得罪过你?逼你帮我一起骗阿娘,替我掩盖各种罪行算不算?”

  幼恵的母亲纪大夫人是典型的世家夫人,对幼恵管教极严。

  可幼恵偏偏是跳脱的性子,便常常以明舒为借口逃脱日常的绣花习字课程,跑去求明舒教她骑马射箭。

  纪大夫人是个严于律己,却宽松待人的性子,对明舒也十分疼爱,最后就屡屡被幼恵得逞。

  明舒一把扯了她,笑道:“少做出这么一副怪样子,不过,你真的不怪我一直瞒着你吗?”

  幼恵摇头,道,“怪你做什么?这事你又做不了主,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姑母和祖父祖母他们这么决定,自然是有重要的原因的。况且,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还不都是我表妹?”

  明舒有些感动。

  她笑道:“嗯,不管怎样,也摆脱不了你的威逼利诱。”

  其实她也是知道纪大夫人并不是真的生气,也并不排斥幼恵找她玩,所以她才愿意帮她掩饰的。

  幼恵咧嘴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就好。不过,”

  她眼睛转了转,笑道,“不过好好笑,我跟你说那天真的笑死我了。”

  “那个黄夫人,她一脸倔傲地说‘我外甥是陛下年前刚刚册封的和郡王,他想聘娶府上的表姑娘为其郡王妃……’,当时她那个表情,真的好搞笑啊,一脸好像我外甥看上你们家表姑娘简直是你们家祖宗积了德,是天生掉了馅饼,你们赶紧感恩戴德地接了的模样。然后等姑母出来了,她吓得脸都白了,那目瞪口呆又惊又吓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幼恵惟妙惟肖地学着黄夫人,耍宝的样子也逗笑了明舒。

  那日黄夫人上门之时幼恵正好也在家中。

  因为之前在一品居黄夫人曾经莫名其妙召了她和明舒说话,当时她就觉得那黄夫人对明舒的态度又怪怪的,所以幼恵印象深刻。

  这日她听到黄夫人突然上门,便溜到了厅外听她母亲纪大夫人和黄夫人的说话,然后就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听了来,看了来。

  明舒笑完之后就道:“其实那黄夫人虽然不讨人喜欢,倒也怎么着。她毕竟是江宁布政使的夫人,性子又骄傲,那天在你们家丢了丑肯定不知怎么恼呢,你现在跟我学学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外面说,免得传出去,让她记恨。”

  “我知道,”

  幼恵笑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知轻重吗?”

  “不过那个和郡王,听她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舒妹妹,你见过他吗?竟然上门提亲……”

  幼恵又好奇问道。

  明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前世她远远见过几次,但并没有和他接触过,这一世,就是那天在养母的铺子里,才和他说了那几句话。

  她道:“不过就是有过几面之缘,没有怎么说过话的。你知道,我小时候真的是在北疆长大,回京城住的时间不过才一个月不到就走了,哪里能和他有什么接触。”

  幼恵仔细看了看明舒,道:“也是,他要是知道你是谁,也不能上门提亲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因为黄夫人说是那和郡王对你一见钟情,才上门提亲的。但在我们见黄夫人那日之前的几日,我们出外都是在一起的,并没有遇到什么和郡王。”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我想起来了一事,就是我们去马场骑马那日,我记得有几人进过马场,其中一个长得还特别好看又有气势,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不过当时你在骑马,没注意到,后来我也没想起来跟你说。”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如果真的是那人,长得还真的挺不错的,我还跟人打听了,据说武功也好,人品也不错,你看那黄夫人傲慢成什么样子,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我娘说,那和郡王说了,如果娶了你,就只会娶你一个郡王妃,不会再有任何侧妃妾侍,想来定是那个和郡王交代她的。”

  明舒没有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幼恵这话竟然想起了赵景烜。

  幼恵见明舒出神,道,“舒妹妹,以前我问你定亲的事,你什么都不肯说,被我缠得紧了,才说是形势所逼,没什么好说的。原来那个人是燕王世子,舒妹妹,你和燕王世子的婚事,真的没有办法可以退掉吗?”

  幼恵的父亲是江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也算得上将门之女,并不像其他闺中小姐那样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她听说过燕王世子。

  除了他的赫赫战功,战神之名,还包括他杀人如麻,暴戾嗜杀,曾经做出杀人取其皮做战鼓,取人骨做长矛的事,反正各种传闻应有尽有。

  当年明舒来江南的时候才八九岁,那时燕王世子就已有战功传出,年纪应该已经很大,她是不会觉得,那两人会是有什么故事的。

  “退掉啊,”

  明舒回过神来,看幼恵为自己烦恼的模样,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故意道,“那恐怕是有些难的。所以你看别的大家闺秀每天学这个学那个,琴棋书画,诗文绣技,恨不得成为横空出世的大才女或者名扬千里的端庄贤淑人儿,好将来能嫁个好夫婿,可是我就每日里习武玩乐,骑马射箭,经商赚钱,那是因为我已经自暴自弃,没什么追求了。你看,反正婚事都那样了,那就让自己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呗,总算都是好日子,不枉此生了。”

  幼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才不信她。

  那根本就是她喜欢那些。

  她笑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道:“表姑娘……县主,长公主殿下打发了人过来,让县主回北溪庄。”

  北溪庄就是长公主住的别院。

  明舒皱了皱眉。

  她经常住在纪家,身边有青兰还有暗卫跟着,她母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她在外的时候她母亲还很少打发人叫她回去的。

  幼恵在旁,明舒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应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才问来接她的婆子,母亲找她回去什么事。

  婆子道:“是府上来客人了。”

  ……

  客人。

  明舒打量着面前这位客人,很有些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兰嘉。”

  他带了些笑意唤她道。

  明舒看着面前这位长身挺立,眉目清俊的和郡王,想到他几年后就要战死沙场,便努力忽略他找她提亲的尴尬事,给他行了一礼,道:“郡王。”

  她道,“郡王怎么不进屋?”

  “我在这里等你,姑母有些累了,就让我出来陪你走走。”他道。

  明舒:……

  她看他后面站着的她阿娘身边的大丫鬟,就知道所言非虚。

  阿娘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走走就走走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会提他提亲的事,他也压根不提。

  其实两个人相处得还算是很融洽。

  和郡王刚从福建来,他不是多话之人,但也会顺着她的喜好说些异域趣事,沿海风情,听得明舒倒是有些向往。

  等明舒问他剿匪一事,他也没有半点轻视明舒只是一个小姑娘之意,很是认真地跟她说了说南边匪乱的缘由,剿匪的策略和各种问题,说的内容也是明舒能听懂且有兴趣的,例如剿匪之后匪寨家眷的安置等等。

  两人沿着湖边画廊边走边说,远远看过去,倒真的像是一对璧人。

  长公主从窗边看着他们出神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阿柳,如果不是当年燕王世子抢先求旨赐婚,则麟这孩子,我怕是真的会考虑。”

  柳嬷嬷心事重重,虽然有些不妥但她还是道:“公主,当年如果不是燕王世子抢先求旨赐婚,以皇后和太子殿下的手段,怕是早逼得县主嫁入东宫了。”

  长公主心头一凛。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这一茬。

  “可是舒儿并不心悦燕王世子,阿柳,当年的情况你也是看到的,她根本就不愿嫁燕王世子。无论如何,我只想舒儿她,都能够嫁给她心仪之人,而不是被逼许嫁。燕王世子野心重重,我只怕他,绝非是舒儿良人。”

  柳嬷嬷听了这话愈加忧心。

  她道:“可是公主,燕王世子当年能逼得陛下赐婚,他要娶,又怎么容忍我们悔婚?而且和郡王说了,陛下身体渐重,那位迟早要上位,他们既然疑心公主,和郡王毕竟为臣,老奴怕,就是和郡王怕也是护不住县主。”

  长公主听了这话没出声。

  她看着远处的女儿,想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

  心道,疑心于我吗?

  那就让疑心的那位永远上不了位即可。

  她没想要把女儿嫁给和郡王,而是希望女儿想要嫁给谁,那就嫁给谁。

  而不是被逼着嫁给谁。

  ……

  明舒送走了和郡王。

  她总觉得今天这事怪怪的,就去了母亲院中,不过她去到之时,柳嬷嬷却说母亲已经睡下了,只得满怀心事的回了自己院中。

  她推开自己房门,看到自己窗前立着的那个高大身影时就吓得手上一颤,原先抓在手上的荷苞便掉到了地上。

  那个人回过头来。

  明舒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不是六年前那个会对她笑,会跟她开玩笑,会哄着她喝药的赵景烜。

  他的眉眼冷峻,眼底沉沉让人看不清深浅,轮廓的阴影像是一座山一样会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他看她的眼神。

  也不是六年前看她时随意,带着戏谐的眼神。

  而是锁着她,带着研究,还有隐在深处让人无法喘息的不悦和压迫。

  这是前世的赵景烜。

  他到底还是变成了那个会让她害怕的赵景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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