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_美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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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沈冽想得很简单,皇帝虽然把身边的人换了一大半,但实际上心腹全是些文臣,唯一听命于他的只有玄武将军杨烨,只要找机会把此人调走,京城基本就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沈怿点着桌子提醒道,“宫里还有禁军,而且我不可能提前把五大营的人调出来,那样会打草惊蛇。”

  他一脸的跃跃欲试,胸有成竹地说不要紧,“我们眼下有一个最大的优势。”沈冽顿了顿,“因为晏大人是我们的人。”

  皇宫的门禁一向是由锦衣卫负责,他若从中作梗,禁宫里的皇帝可以说是未着寸缕,不足为惧。

  对面的晏寻听得眼角跳了一跳,“怎么我也要参与?”

  沈怿支着头冷笑,“东西都看了,你还以为能继续当墙头草,明哲保身?”

  “晏大人。”沈冽跟着在他肩膀上轻拍,语重心长,“识时务者为俊杰。”

  晏寻无奈地看了这兄弟二人一眼,颇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一贯是最不喜欢招惹是非的,然而如今权衡之下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哑巴吃黄连。

  “此事要紧,拖得越久越会夜长梦多,对付肖云和的那套不能用来对付沈皓,他到底是皇帝。”沈冽沉下声来飞快地部署,“晏大人最近这几天就要开始把驻守在皇城内的锦衣卫撤些出来,快过年了,宫中兵戈气息不易太重,你做得隐蔽点,沈皓不会察觉;朝里有我,对付杨烨倒还好说……就是一个人磨嘴皮会费点口舌,四哥,镇国将军是你岳丈,恐怕还得让他出面帮些忙。”

  “知道了。”

  沈怿和晏寻陆续应下。

  他坐在那儿沉吟了半晌,“咱们最好是在晚上,不要惊动老百姓——但是也很难讲,再怎么样,京城那天都会一团乱。”沈冽看向书辞,“所以,只能委屈四嫂,去城郊避一避了。”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书辞与沈怿皆是一愣。

  他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先前还沉浸在计划里的那颗心突然提了起来,继而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不计后果的任性而为。

  而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书辞此刻方回过神,抬眸便接触到沈怿略带担忧的目光,她怔了怔,随后似有所感……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

  晏寻二人并未待太久,在日头沉入地底时,便从偏门处悄然离开。

  天黑得很快,四合的夜幕里夹杂着霜风,苍穹乌云密布,群星黯淡无光。

  北方要比南方冷得早,尽管还没入冬,屋内却也生起了炭盆,书辞将卷帘一点点拉上去,窗外的灯火阑珊便随之展现在眼前。

  王府的夜从来都很安静,谈不上灯火通明,但总带着此间主人独有的威仪和庄严。

  沈怿正慢条斯理地拿茶盖刮着茶汤上的叶片,终于斜眼睇过来,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好像都不意外?”

  “还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些烂账。”书辞转身走到他跟前,“听得太多,自己都习惯了,能怎么意外?”

  从得知自己的身世开始,心境一路磕磕绊绊,什么样的风浪都见识了一遍,书辞甚至觉得,哪怕现在她爹突然冒出来说自己还没死,她估计也会毫无波澜地接受。

  “我就是……”书辞顿了下,“有些为你感到不值。”

  她最近经常在想。

  那个让无数人抢破头的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坐在那上面的人,又真的满足过么?

  为什么她走在宫墙下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压抑和绝望。

  也许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束缚着紫禁城里的人,让他们即使活得无比痛苦也舍不得挣脱这个巨大的牢笼。

  茶盖子轻磕了声,盖在杯口,沈怿的唇角缓缓地融化成一个淡笑的弧度,抬手去摸她的耳垂。

  “你不怕吗?我要是失败了,下场会很惨的。”

  书辞平静地望着他,沉默地摇头。

  “还以为你会劝我来着。”他把手收了回去,支肘朝她微笑,“眼下,我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朝堂里的这些纷争,我太不懂。”书辞抿了抿唇,“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沈怿目光温和,“你这么相信我?”

  书辞给了他一个令人无比安心的眼神,“不用为我顾虑太多,我能帮到你的很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成为你的累赘。”

  沈怿被她这番话怔愣了好一阵,随后才笑开:“别这样,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后顾之忧。”书辞摇摇头,言语里带了几分遗憾,“毕竟这次又不能替你磨刀。”

  他闻言笑了笑,“在家等我就行了,清闲点不好么?那么闲不住。”

  “好。”她跟着微微一笑,这个字吐得特别畅快,“我等你回来。”

  其实沈怿还有别的一些话想问她,有许许多多的不放心想吩咐,可在唇齿里打了一个转,最后还是尽数咽下。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面对她这份毫无理由的相信,再多的叮嘱都显得格外多余。

  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她也长大了……

  今年的雪下得很迟,快到腊月,京城里大街小巷覆才上一层薄薄的白沫,雪花被风吹得满世界纷纷扬扬。

  遥想去年的这个时候,肖云和还活着,他们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对付他,转眼到了现在,又开始忙碌的筹备新的计划,一切好似一个轮回,只不过轮回里的那个人换了。

  自打上次沈怿三人在书房小谈之后,就再也没私下里聚过,平日依旧上朝下朝,该吃吃该喝喝,和此前的生活并无区别。

  正月将至,四处弥漫着过节的气息,街市上满是拎着大包小包置办年货的百姓,连朝廷的官员们偶尔撞见了,也要互赞几声新衣,相互庆贺。

  京城比往日更加热闹了,白天黑夜,车马交相奔驰,酒楼歌馆,日日笙歌喧哗。

  在这些祥和与安宁的表面之下,汹涌的暗潮却从未停止。

  十一月底,晏府门前,一个外族模样的中年男子背着包袱登上马车,与一行人道别后,车子便从城门口驶出,一直往南而行。

  冬至前夕,南疆突然传来了戎卢起兵的消息,两国才议和没几年,按理说他们的兵力不至于恢复得这样快,颇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隆安皇帝虽觉奇怪,但战事来临,还是不得不派人前去迎敌。

  早朝上,沈皓与群臣商议由谁领兵征讨时,镇国将军竟出其不意地推荐了年轻的武将杨烨,这是圣上最中意的一员小将,他倘若此战成名,对不少武官来说都将是个极大的威胁。

  而作为常年和戎卢交战的肃亲王沈怿对此却没发表任何看法,甚至还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沈皓本就打算提拔杨烨,有了镇国将军给的台阶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不到七日,杨烨便领着几万精兵浩浩荡荡的从京师出发了。

  这位年轻的武将在踏上征途时便在心中盘算,要是运气好,一个月内结束战争,他应该还能赶得上正月的尾巴。

  到那时加官进爵,又适逢过年,心情简直不能再好了。

  此刻,大雪还在下个不停,南方应该是温暖的。

  至此,所有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各方在明或在暗的势力皆静候着某个日子的来临——除夕。

  沈怿白天是很少在家的。

  言书月一早就来了,在暖阁里边描花样子边絮絮不休地和书辞讲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

  听说言莫借老将军的光进军营了,陈氏对此很不高兴,只怪他先斩后奏,不和自己打招呼,于是在家生了许久的闷气。

  眼瞧着快到年下了,言书月的意思,是想叫书辞回去吃年夜饭顿饭,好让陈氏开心一些。

  一席话还没说完,冷不丁见她手上一颤,从花绷子下抽出来时,食指的指腹上赫然是滴晶莹剔透的血珠。

  言书月呀了声,忙拿帕子给她擦拭,“怎么心不在焉的……”

  虽然并没多疼,书辞却盯着那点殷红沉默了许久。

  “姐。”她把针线活儿收进篮子里,神色平静道,“明天的除夕,我大概不能和你们一块儿过了。”

  “这是为何?”她闻言奇怪,“傅老将军那边也不去吗?”

  “嗯……”书辞解释得很简单,“有些事要处理。”

  “很要紧的事?不会有危险吧?”

  “没有。”她笑着宽慰,“等除夕过了就好了。”

  “那好吧。”言书月口气里难掩失落,“等你有了空,一定要托人带个话过来呀。”

  她拉过绸布把沾了血迹的绣活儿遮盖住,抬起头来冲她一笑:“好。”

  腊月三十的除夕,雪下了整整一天,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白色,苍茫的一大片。

  因为大雪和节庆的缘故,行人较之以往少了许多,从傍晚开始百姓阖家便围着火炉坐在一块儿守岁,街头巷尾清清静静的,有种诡异的安宁。

  而皇宫内驱邪仪式正在热热闹闹地举行,太后素来怕鬼,看着那些由禁军打扮而成的镇殿将军和钟馗判官在耀武扬威地驱逐邪祟,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锣鼓与笙箫的动静,隔着厚厚的红墙绿瓦竟也能传到禁宫之外。

  北镇抚司衙门里,一身飞鱼服的晏寻眸色冷凝地扫过两侧的锦衣卫千户,举步朝外走,就在同时,隔街相望的六部大门内,也有一人身着官服与一帮朝臣谈笑风生地走了出来。

  两人不经意对上视线,微不可查地使了个眼色,又装作并不相熟的样子,恭敬地互相见礼,各自朝同一个方向行去。

  肃亲王府之中,沈怿已换好了朝服,头冠有玉珠十二,赤色袍上,两肩的盘龙张牙舞爪,难得没人给他理衣襟,他只得自己动手弹了几下,转过身迈出房门,迎着冬雪,朝边上等候多时的高远不咸不淡道:“走吧,是时候进宫请安了。”

  雪差不多是在酉时停下来的。

  紫云观客房外的小院里,有树枝不堪重负地被雪折断,呼啦啦掉在地上。

  书辞站在窗边,目光一直望着京城的方向,即便她什么也看不见。

  掩真老道士捧了本《道德经》,坐在火盆旁哆嗦着翻阅,人老了比较怕冷,腿脚还盖了层被衾,有种恨不得把自己埋在火堆里的感觉。

  “别瞧了,过来坐会儿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眼下担心也没用,着急也没用,倒不如吃点东西睡一觉,等天亮了,是好是歹就有结果了。”

  书辞叹了口气,“我睡不着。”饶是这么讲,她仍依言走了过来。

  “睡不着那就看看书,横竖都是打发时间。”然后递来一本《南华真经》,书辞盯着那书名默了默。

  “我还是睡觉吧……”

  老道士笑了笑,“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书辞颇为无奈地托腮摆弄手边的小册子,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模糊的言语声。

  王府的侍卫皆在门外守着,堵了个水泄不通,观中的小道士端了热茶想送进来,被拦着从头到脚盘搜了个遍,几乎欲哭无泪。

  “大爷、大爷……小人真的只是个送水的。”

  侍卫们不由分说地揭开茶壶,动作熟练地拿银针试毒,又凑过去猛一通嗅,眼见一切正常,方才让路。

  “多谢,多谢。”

  “时候尚早呢,你现在哪有睡意……”茶水滴溜滴溜满上,老道士顺手接过来,一面喝一面道,“我劝你还是看书,这东西挺好使,每当我夜里睡不着,读几行很快便困了,百试百灵。”

  书辞:“……”

  “你真是道士?”她抿了口茶,随意问。

  “以前是学医的,因为贪玩没学好,后来发现当道士比给人治病赚钱,就改了行。”

  “那你是怎么被驸马看中的?”

  掩真大掌一挥:“这就说来话长了……”

  小道士换好了热茶,呵腰退出去。

  门口的侍卫们犹在警惕戒备,他瞧了眼桌上的茶壶,笑道:“几位大爷,茶水够么?要不要再添点。”

  对方并未在意,颔首道:“就添点吧……是热茶吗?”

  “是热茶,才烧好的。”小道士说着把手上大茶壶中的茶汤全倒了进去,滚滚的白烟在寒冷的四周迅速消散,盖上茶盖,临行前他又多看了这茶水几眼,唇边带着笑,恭恭敬敬地离开。

  炭盆内的火星忽明忽暗,书辞支头在听掩真讲他那段冗长的峥嵘岁月。

  北风在院中呼啸,无孔不入。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那茶水有问题的,大概是发觉窗外噗嗤噗嗤掉雪花的声音变小了,也或许是因为掩真说话说到一半渐渐没有了动静,耳边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眼皮越来越沉。

  视线里的老道士正歪头倒在地上,有半边须发落到了盆中,火苗沿着末端慢慢燃烧。

  书辞本想出声提醒他,刚欲开口,眼前却骤然一花,天旋地转似的,瞬间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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