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_美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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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这一段旧恩仇对晏寻的打击很大,尽管稀里糊涂地接受了母亲是长公主的现实,可其中那些阴谋诡计仍让他难以释怀。

  沈怿被书辞推着,搬出几坛子酒来陪他喝了一晚上,好在他酒量一般,灌了没两坛就倒了,最后还是由晏何还和高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回了府。

  累了一天,总算得到喘息的机会,沈怿实在是撑不住,匆匆洗漱完,抱着书辞就往床上躺,下巴搁在她颈窝,眼睛一闭,很快便不动弹了。

  花厅里的冰山已移到了室内,被夜风一吹,散发出凉爽的味道,再配合清幽的安神香,着实适合安眠入睡。

  然而书辞却还在想晏何还的话,一时半刻清醒得很。

  淳贵妃死于非命,结合沈怿之前所说的落井身亡的事情来看,必定是有人把她推下井的,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她知晓了一件与太后有关的秘密,还牵连甚广,可正要告知旁人时,突然就死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杀人灭口”四个字,必然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才引火上身的。

  书辞思来想去,怎么都睡不着,偏偏某人又睡得很沉,这叫她非常苦恼。

  “沈怿。”

  他半梦半醒间低语:“……嗯?”

  书辞转过身来,面朝他,“我一直觉得,肖云和那只老狐狸,不像是会自己登基当皇帝的人。”

  沈怿没睁眼,却还是问道:“怎么讲?”

  “他这个人很聪明,把晏寻留在自己跟前那么久,不会没有察觉他的身份。”书辞从他怀中抬起头,“以他对长公主的忠诚,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让晏寻当皇帝?”

  他闭着眼睛轻笑一声:“这姓晏的真是运气不错,投了个好胎不说,另有人给他铺路打江山,就算路没铺好,眼下还能白白捡个指挥使来当。老天真不长眼。”

  书辞觉得他太锱铢必较了,“人家童年很悲惨的。”

  “咱们俩哪个童年不悲惨?”他不以为意,说着便引了她的手从衣襟里进去,在陈年的旧伤疤处停下,老老实实地摁在那儿不让挪动。

  书辞倒也听话地给他安慰似的抚了两回,又思索着开口:“晏先生说,你娘知道了一件与当今太后有关的秘密,而太后在十多年前还只是皇后,她有什么样的秘密能比功臣通敌叛国更能打压先帝的?”

  “还有那个……唔。”

  话没讲完,嘴唇便被他轻轻堵住了,并未深吻,只是含了片刻便松开。

  沈怿揽着她的腰,语气里透着无奈,“夫人,为夫是真的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睡醒了再谈可好?”

  大概才意识到这位大杀四方的肃亲王几乎困了一整天,书辞好笑之余又贴心地给他拉了拉被角,颇贤惠地在他背脊上轻拍:“快睡吧。”

  闻言,他还就真的乖巧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沉沉的睡了过去……

  漫漫长夜,月明星稀,唯有书辞的双目还是亮晶晶的。

  沈怿虽然玩世不恭,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真遇上什么事了,他还是不敢怠慢,认真起来比谁都可怕。

  短短十天的假期过完了,都督府和朝里积攒了一大堆的公务,他开始早出晚归,书辞也学着在家里想方设法地打发时间。

  有了前些时日沈怿自毁形象的在府内给她塑造了一个和蔼可亲,端庄贤惠的王妃身份,书辞现下在一堆仆婢中很得人心。

  大夏天里日头晒,早起叫上几个侍女和嬷嬷凑到小花厅里坐着剥莲子,做绣活儿,偶尔也拿几本闲书来看,正午那顿饭沈怿有时候赶得上,没赶上时书辞只让小厨房炒几个小菜。她是最忌讳浪费的,自己本就吃不了几口,尤其不喜欢满桌大鱼大肉,久而久之,厨子们也都摸清了她的习惯,饭菜的分量恰好是够她一个人吃的,不多也不少。

  平时得闲了,言书月和陈氏也会到府上看她,但由于暑气重,书辞好几次都劝她们等凉快些再来。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转眼落了几场雷雨,接着就立秋了。

  入秋后的雨,是越下越凉,满天阴沉,放眼看出去,整个苍穹仿佛漏了似的,不仅几日没停,反而有增大的趋势。

  沈怿难得把手里的一堆破事处理完,端了杯茶靠在软榻上翻话本,书辞却没有他那个闲心,扒着窗棂,一直望着小院中的才搭起来的葡萄架,很担心它禁不起这场风雨的摧残。

  沈怿翻完了一本,抬眼见她那副望夫石的样子,不由好笑:“都没见你每天这么盼我回来,我还不如一串葡萄?”

  “那可不止一串了。”书辞并未回头,却不忘纠正他,“等明年种好了得有十来串,到时候我摘来给你吃。”

  他摇摇头:“真那么想吃,差人去买不就好了,弄得如此麻烦,又是葡萄架,又是水芙蓉的。”

  书辞终于白他一眼:“王爷,你这样做人就太没意思了。”

  “我是不懂,你大费周章的做人就很有意思了?有钱不花,白费力气,是不是傻的?”沈怿把书往小几上一扔,提起紫砂壶给自己斟茶。

  俨然一副有钱了不起的样子,书辞暗自腹诽了一番,转过去没搭理他。

  “行了,快别看了。”沈怿喝了口茶,招呼她,“外头雨大,头发都湿了……过来我给你擦。”

  书辞往鬓角上一摸,还真是有水珠,她一面抹一面往他跟前走,“今年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亲爹那坟被刘老爷子东补西修的,只怕会漏水,几时看看黄历,找个时间修一下吧?”

  沈怿颔了颔首,刚要说自己正有此意,门外忽听得一阵轻叩。

  两人同时歪头望了过去,但见紫玉规规矩矩的立在门边,“王爷、王妃,庄亲王到咱们府上了。”

  听了这话,书辞倒不很意外,以为毕竟都是亲戚,来往串门挺正常的。而与她相比,沈怿却深深皱起了眉。

  沈冽这个人,成亲之前尽管天天来和自己沟通感情,可自从书辞过门后,他收敛了不少,也知道避嫌了,如今这会儿找上门,就绝对不是闲话家常那么简单。

  沈怿坐在原处沉思良久,把茶杯一搁,“我去会会他,你在这儿等我。”

  书辞先是嗯了声,随后又迟疑,“我不露面合适吗?”

  他笑了笑,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你不露面才好,端着架子方能显出我肃亲王妃的气势。”

  “你就是这样才没人喜欢。”书辞把旁边放着的外袍取来,给他披上。

  他淡笑:“会么?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

  书辞抿唇睇他,想了想,又正色地补充道:“若有什么要紧的,一定要告诉我。”

  “好。”沈怿理好衣襟,“一定。”

  许久没去过书房了,他喜荣不喜枯,因而满院子种的都是翠竹,大雨把竹叶洗得光滑明亮,在菱花窗外轻轻摇曳,竟衬得屋内全是翠绿。

  沈冽还是在老地方坐着,津津有味地翻他那些不太正经的书籍,约摸是察觉到人影了,这才抬头笑眯眯唤了声四哥。

  他扬眉,不咸不淡地说:“来了。”

  沈冽依旧殷勤地给他倒好茶,目光在往他身后瞧去,似是随意地那么一问:“怎么不见四嫂?”

  “在房里绣花。”沈怿撩袍坐在他对面,没胃口继续喝茶。

  “那我,可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靠在帽椅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角,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可别说你是跑来和我谈心事的。”

  沈冽微微一笑:“自然不敢。”

  他终于舍得把书合上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突然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朝沈怿道:“四哥,近来朝里那几个冒头的文官,你还有没有印象?”

  沈怿眉峰一蹙,思忖着点头:“是有这么几个人,怎么了?”

  “这几个都是肖云和死后,圣上新提拔的。”

  听出他明显话里有话,沈怿冷眼旁观:“你想说什么?”

  他手指抵在唇下,面色并不好看,“弟弟我最近开始留意到一些事情,越想越感觉不大对劲。”

  “近的先不提,就说肖云和。”沈冽凝眸看他,“青铜麟是什么东西,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往长公主私下搜寻还叫人拿到把柄,告到了父皇那里去。而肖云和这般大张旗鼓,连你我都发觉了,沈皓会完全不知情么?”

  沈怿被他这么一提醒,眼角飞快跳了一下。

  想起自己上一年多次上奏,沈皓却视若无睹,还明里暗里的帮着肖云和,如今肖已伏法,所有的碎片毫无疑问落入了他的手中。

  起初还当是他缺几个心眼,如今回忆那些细枝末节,竟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便是沈皓借肖云和的手,来找这些碎片的?

  “你想想看,整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沈冽拿食指在书的扉页上轻划,“肖云和死了,碎片归他,还名正言顺地铲除了朝中一帮心怀鬼胎的老臣,顺理成章地扶持他自己的人上位。明面上得意的似乎是我们,可眼下大半的朝廷几乎是他的心腹,这江山不可谓不稳。”

  “所以。”沈怿顿了顿,眼睛危险的眯起,“他当日极有可能是故意演了一出戏,让我们替他除了肖云和?”

  而自己,包括沈冽和那个死了的面首,全都是被他所利用。

  他双手交握,放在唇边,眸中阴晴不定。

  真是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皓此人没什么雄心壮志,可是耍心机却很有一手。”沈冽信手翻开手边的书,上面的配图浓墨重彩,“他扮猪吃老虎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就不奇怪,当初几位皇嗣中,他资质最为稀松平常,可为何最后先帝临终前会传位给他么?”

  沈怿沉吟良久,仍觉其中疑点重重,“青铜麟的传说一直传得很离奇,最为人所知的,就是颠覆王朝,许多人寻找此物是为了满足野心,他已经是天子了,还要这个作甚么?”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沈冽捧起一碗温热的茶水,“帝王也是一样,人人都觊觎的东西,他难道不想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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