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_野红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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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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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高中界有个公理,叫,高中里的社团多半狗屎一摊。鹭高比这还绝点儿,鹭高百分之九十九的社团都是狗屎一摊。唯独机器人社团除外。

  鹭高机器人社也算颇有点儿人文情怀,08年创立,算来已有八九载的历史,纪律严明,组织规范,华南地区小有名气。卫一筌没来接手技术指导老师这一位置之前,负责人是鹭高副校长,拨款买设备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鹭高机器人社以VEX机器人制作编程为主,年年要摘取一批拔尖儿理科生进社,备战当年的FVC机器人工程挑战赛青少年组,战队分拆装组与编程组,战绩一直优加,全国前三甲,几乎拿了个遍。

  李鸢就不是个喜欢玩儿社团的人,高一阴差阳错入了机器人社,纯属是老班强塞,外加他一番张嘴就来的连哄带骗。社团骨干,李鸢不算,团队责任心,他也没有,真要说比人强在哪儿,至多也就是EasyC代码写的比别人快点儿,拆装机器人的五金主体比别人利索点儿,遥控操作比别人精准有手感点儿,这叫什么?天分。

  外加势子也正,心理素质也比同龄人强,单揣兜往赛场人一站,就觉着立了根定海神针。他两年下来毕恭毕敬递交了三次退社申请,卫一筌惜才如命,嘴上说着自愿自愿,可愣是不批,死活不放。末了使了折中策略,丢给他个副社长的职务,特准他日常训练可以不来,但关键大赛一定得在。

  听着跟个吉祥物似的。

  今年的FVC工程赛华南决赛场地定的也绝,绕了个大远,落在华南的里上电子工程大学。里上是个一面临海,低调发家的一线大市,早几年红极网络,一是说它人均幸福指数颇高,二是说它的城市气质悠远如诗,满目梧桐银杏,处处是景,富有别样的沉静美。李鸢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举家旅游,跟着林以雄李小杏去过一次,乘车路过大学城,沿途见了里上电子工程大学,里上电影学院与里上医科大学,三所高校皆是名气当当,彼时李小杏半真半假,问不过七八岁的李鸢,以后想上哪一所。

  李鸢说的是里上电子工程大学。只因为那个学校的正大门边便是一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泊,李鸢单纯地喜欢玩儿水罢了。李小杏不知他言下的真实想法,以为他命里就该有苦读十几载,一朝榜上有名的学霸因子,便欣喜地借此谆谆教诲了一番,无外乎一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李鸢听得似懂非懂,只点头说好,等到大了才发觉,他妈的那个问题可笑,就跟问他想上清华和北大是一个样儿。

  因为眼下无论如何,做学生的,还是要被大学挑三拣四。

  李鸢暑假,林以雄调休,俩父子难得同声共气齐心协力,按住了努努,帮怕水怕到胆破的它洗个大澡。努努毛发蓬软,瞅着虚胖,一下水便现了外星生物的原形,登时老了二十岁,吱哇乱叫地扑腾着肉爪子瞎挠,干瞪着俩铜铃似的汪汪大眼。

  李鸢抬手往它脑壳上敲了一记,敲得猫儿“嗷呜”了一嗓,“再动?再动晚上没饭吃。”

  “你舍得不给它饭吃才有鬼。”努努一爪子按林以雄手背上,吓得林以雄电光石火地向后一躲,“顿顿好鱼好肉的,我看你养它比养个闺女还上点心,你怎么不想着给你爸买我个什么.....猫狗专用的沐浴液啊?”林以雄近几年稍微有些老花,得把手边的塑料瓶拿远外加眯着眼,才看得清标签上的铅字。

  “什么东西?”李鸢一挑眉,差点儿没笑出来。

  “沐浴液沐浴液!没说猫狗!”

  李鸢挤了两泵揉在努努头上,搓出了细腻的沫子,糊了它白花花一脸,“后天去里上比赛,三天吧,您在家盯着它点,别让它乱跑也别让它乱吃,一天最多一个罐头,分两次吃。”

  “你们班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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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以雄揩掉猫须上的沫子,呼噜着努努滚圆的肚子,“去年你那个什么VEX发的文化衫我记得还是个荧光绿的还挺好看,今年发个屎黄的,哎哟那颜色丑的我都不忍看,我还指望着以后出门散个步买个菜什么的套套呢。”

  “那本来就不是让你出门穿的,莲蓬头递我一下。”李鸢撑在水池子边上,朝林以雄脚边一指,锁着努努的猫喉不让它上下乱蹿,“今年人多,大卫放血了,想去现场助阵的都可以参加,他包了车宿,是他们家蜀月楼赞助给学校的大巴车。”

  “哦,合着闹半天不是比赛是个春游啊?”林以雄试了试水温,递过去,“我说你们班儿这物理老师派头够大的啊,我的乖乖家大业大的,甘心到你们学校当个小破高中老师?一个月就拿那么大几千的死工资,他咋想的?”

  “信仰?”李鸢也不知道卫一筌咋想的,“也许打小就有个园丁梦。”

  “都谁啊,凯风那小子跟着去?全你们班儿的?”高二二和李鸢玩儿的好的,林以雄就记住了个游凯风。因为胖子的形象特征立体鲜明,占得脑容的也大,分外好认,“人多也好,路上照应着我也放心。”

  “除了他还一堆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李鸢拿着花洒瞄准努努,故意呲水呲了它满头满脸,呲得它水池子里乱跳。

  里上之行,自打卫一筌宣布,应学校号召所有准高三生可自愿共同前往,且负责食宿的那一刹起,味儿就已经全变了,机器人全国比赛什么好吃么?卧槽不管不管,玩儿爽了再说!鹭高一来,是考虑到即将高三,高压重担兜头袭来,适当调节情绪的集体活动极有必要;二来,里上市教育资源丰沃,名校云集,人才济济,去到这样的地方近距离感受其明理笃学、立德树人的学术氛围,不失为是一剂好鸡血——看到没?最后一年努努力,你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

  卫一筌家里是标标准准的资产阶级,恣睢随心不缺钱花,因而也不是那种太看重细枝末节,锱铢必较的老迂腐,既开了口,就不管学生是把它当比赛还是当春游,自愿想去,都一并带上,无非是向上头领导申请多批量车多开几间房,真要说不批,再自己掏呗,也没几个钱。

  出发那天,应六点十分准时在校门口正大门集合的要求,李鸢彭小满起了个大早,拦了辆交班回家的小出租,顶着淡淡发蓝的未明天色提前到了鹭高,蹲在晚桥头,一人肩上背了个鼓囊囊的黑书包,一人啃着俩滚烫的灌汤包。校门口有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通体雪白的鼻头俏红的中华田园犬,瘦的形销骨立,夹着尾巴凄凄地盯着二人。

  彭小满吃肉包子不爱吃馅儿,便把俩皮里包着的大肉丸子全抠出来喂了,又怕不够,转身去小摊上买了两根烤肠来喂。这狗子深渊巨胃,一气儿猛吃了个精光还是不走,继续瞪着它那对儿乌溜溜水光光的眼。李鸢没辙,走过去把自己的包子馅也抠了喂了,顺手拆了袋包里装着的鲜牛奶。

  彭小满其实一开始是不打算跟着去的。他是那种一放假就老泥一摊闷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小废物,外出旅游什么的,一听就脑仁子疼,向来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再者,班里熟起来的也就那几个,集体活动,一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搞不好还分到睡一张床,他还是觉得忒别扭,觉得隔着什么。

  卫一筌那天在讲台上等着名单报上,可学生们一下子都还抹不开脸,心里倒是蠢蠢欲动,嘴上谁也不好意思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默一片,愣是没人当出头鸟。属陆清远游凯风那俩不要老脸的二傻子最不矜持,伸长着脖子,悄悄把玩得好的那几个,挨个儿问了个遍。

  老缑!老缑!游凯风朝缑钟齐背后丢橡皮,哎去不去去不去?我靠上次四月份咱们班儿去参观蛋糕厂你就没去,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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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以后就没机会了啊,谁知道你一学霸考到哪天南海北的地方去啊,聚一次容易么还不花钱。缑钟齐听了怂恿,笑笑比了个OK:那行吧,我回去跟我爸说一下。

  杵杵你同桌!游凯风再问周以庆:你也去吧?你肯定去!你想李鸢比赛苏起能不去跟着看么?她要去,你俩姐妹同心的你肯定也去,对吧?周以庆就等着人打头阵呢,啪嗒打了个响指,也比了个OK,行,你先上我就上,必须的!

  陆清远在后头拿胳膊戳戳苏起,哎,你男神比赛你肯定去吧?没成想苏起倒挺抱歉地冲他摇摇头,不太行了可能,奶奶前段时间生病了,我和我妈暑假应该要在医院轮流着照顾她,所以应该没时间了。啊?陆清远喜怒哀乐全然摆在脸上,听她不去,登时垮脸:卧槽那我也不想去了。苏起笑,你要不去,凯爷的双簧戏就演不起来了,就不热闹了,你肯定得去。

  问到续铭,得晓以大义,搬出集体主义那一套。陆清远抬手拍拍他左肩,哎大班长啊,你看看,咱们班难得的活动,你作为年级第一的一班之长,你是.......续铭抖落开他那只爪,我没说我不去,你可以闭嘴了。

  末了,游凯风回头一拍桌,“你也去吧小满君?”

  彭小满就知道凯爷要撺掇着他一起,忙悻悻笑,恹恹摆手,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别大哥,大暑假的......我想在家睡觉。”

  “嘶哎你这人,你说你本来就是转来咱高二二的,有集体活动你肯定当仁不让地要积极参加啊。”又指指李鸢,“鸟爷比赛,你作为他同桌,教你作业,载着你上下学,为你拉伤了手还留个疤,你就好比跟他绑在一条线上搞不好就连坐的蚂蚱,你不去给他打个call应个援举个小旗子拉个小横幅,像话么?”

  李鸢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居然顺着游凯风的杆儿就往上爬了一嘴,“不像话。”

  “你看看!”游凯风一拍巴掌,笑成朵富贵菊,“当事人都开金口了。”

  彭小满:“......”

  “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彭小抚摸狗头,捏它松软的耳朵,“我奶一听我这几天不在家,比过年还高兴呢,立马喜滋滋地去报了他们那个老年棋牌社团搞的旅游活动,泰国诶!芭提雅诶!海上游轮诶!我特么只能在国内晃悠我靠!”

  “我说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奶奶出来给我塞早点。”李鸢听他捶胸顿足,忍不住笑。他把利乐包装里的鲜牛奶挤在掬起的掌心里,让狗一下下地卷着舌头舔。

  “她昨天晚上想做好烙饼搁冰箱里放着的,我没让,她今天早上也要起早坐大巴去机场呢。”彭小满盯着李鸢掬起也显得尤其宽大的手掌,看他对流浪狗的温柔舔舐毫不嫌恶,“你好像,很喜欢猫猫狗狗。”

  “算吧,因为它们不会用很复杂的眼光看待你,和他们相处很自在。”

  “这么......有哲理?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喜欢毛茸茸而已。”

  “有么?”李鸢和他蹲在一块儿,几乎是头抵着头,他一抬脸,就发现彭小满的那排眼睫近在眼前,“当然......我喜欢毛茸茸也是原因之一。”

  “行了吧别解释,你就一痴汉还装深沉。”彭小满拆他台,笑得两眼弯起。

  时间过了早上六点,集合的学生渐密,极自觉地按照班级顺序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站定。高二二出了个机器人副社,最后去的人也算最多,带上李鸢在内,共一十九人,赵劲也在其中。大多数人显然是弄错了此行的目的,打扮的就跟郊游一样一样:周以庆戴着顶白檐帽穿着条小黄裙,手里拎了个小提袋,终于做了回柔情似水的姑娘;陆清远好比逃荒,把家里小商店售卖的零食拿来装满了一包,连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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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爪子都有;相比之下,续铭缑钟齐面儿上要素净得多,尊奉了学校“尽量穿校服”的要求不算,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带——其实不然,俩人包里各装了一台PSV,一盒三国杀,一盒大富翁。

  天色大亮,日光渐强,游凯风背个小包姗姗来迟,挤进高二二的集合队伍里,一见举着单词本背着3500的赵劲也在,立马绕远躲远开了三四米。他黑T哈伦裤,中间印了个硕大的白叉,又把自己穿成了活靶子;饱满如汤圆的脑袋上戴了顶MBL的限量棒球帽,足踏aj气垫,腕上一只欧米伽碟飞一串檀木珠,身上挎了台佳能5DMark3,搭了只适马135定焦镜头。大写加粗的我有钱,快来抢。

  他第一台单反是70D,攒了一年的压岁钱,第二台就换成了两万多的5DMark3。所谓单反穷三代,游健又一直不太允许他玩儿这些在他眼里旁门左道不入流的东西,所以目前为止,游凯风也只能算是半个摄影玩家,实践经验丰富,理论知识一概不懂的那种。

  周以庆伸手过来摸他的镜头,被游凯风一阵恐吓,“摸吧,摸花了就废了,这镜头我当时买七千多。”周以庆听罢,好比被燃着的烟头烫了手,飞速收回了手爪向后退了一尺,撞在了缑钟齐胸前,连带着游凯风周围一圈人也倏然像水波纹似的向后散开。

  这尼玛是背了个炸弹啊!算算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卧槽七——千多?!”陆清远这辈子目前为止就摸过卡片机,还是索尼早八百年前就停产的银色那款,就这样儿他妈还当个宝似的搁家藏着掖着,没事儿拿出来清清灰拂拂尘,不到逢年过节绝不拿出来见天光,那架势,是要传下去给陆清远日后当娶媳妇的聘礼的节奏,“你一高中生也太腐败了吧!”

  “你不懂,这就跟你玩儿电竞想买雷蛇一样,信仰你知道吧?”游凯风啧啧嘴,“我要真腐败我早就换哈苏徕卡了,我还至于用佳能么?佳能现在就是吊丝机,我跟你说瑞典人德国人造那相机那才叫,啧,高逼格。”彭小满一旁下意识轻轻点头表示认同,游凯风瞥见了,歪头一乐,“怎么?小满君你用过啊?”

  彭小满本不想装逼,奈何这个年纪就是装逼之欲肆意抽长蓬勃待发的时候,拦都拦不住,“徕卡倒没有,但哈苏用过几次。”

  噢哟深藏不露哦。众人刚听完游凯风一通海吹,听他把这俩牌子夸得呱呱直叫,这会儿便朝彭小满惊异地望过去。

  “就,哈苏用过的是5系的胶片机,501cm,方方的那种,我反正......也感觉不出来好坏。”彭小满被他们瞅得心里发憷,登时后悔充大头了,忙又摆出一副啥也不懂的门外汉架势,“反正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就是糟蹋,相机自己恐怕也不愿意让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瞎碰......”

  “你说的那个是你们家自己买的?”周以庆问。

  “啊不不不不,不能够,八九万呢我家才买不起。”彭小满连连否认,并辅证道:“我爸他们学校搞测绘,要买一小部分这种好一点儿的器材,所以我就随便沾光碰了碰,公家的,公家的。”

  陆清远正散着木糖醇,猛抓住了重点,紧着又问:“哎?彭小满你爸爸原来是当老师的啊?搞测绘那肯定是是大学吧?哪个大学啊?”

  彭小满哪知道无意一个点头,把家庭情况漏了个底儿掉,“嗯......云古石油大学。”

  “我去?我要没记错那是个个985吧?厉害啊!”游凯风一愣,“令尊是教授么?”

  陆清远笑骂:“令你头的个尊,连文言文都背不下来拽什么敬词,显你特有文化是吧?”

  彭小满被他那句“令尊”给逗乐了,摇摇头,“没,暂时就一系里的小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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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忙又迂赚的还少。”

  “伯父教什么专业的?”游凯风继续,又改伯父了。

  彭小满心说有完没完啊还,“资源勘查工程专业。”

  一个专业名词撂出去才总算了结了话题,毕竟谁也不懂资源勘查工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谁也不能再跟着问一句“哎这个专业是不是学某某某某啊?”,只能纷纷报以似懂非懂的点头与诚恳的静默,以示对学术研究者的尊重。唯独李鸢,正用一种极其惋惜地眼光瞅着彭小满,好比一老父亲,在看自家吃喝嫖赌抽,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家败儿子。

  “你这鬼眼神吧,就跟鲁迅大大在看不幸不争的中国人一样......”彭小满怼他一肘,“少侠你是不是在想,我爸一重本理科副教授,是多不积德能教出我这么个数学垃圾啊?”

  “我说了么?”李鸢耸肩,接过陆清远递过来的口香糖,强自挺着不笑,“全是你自己说的,看图说话能力还挺强,不愧是语文大神。”

  嘲讽,来自学神的王之嘲讽。

  “你很厌。”彭小满冲他竖起中指,“幼稚鬼。”

  三两宇通大巴依次驶过晚桥停驻在校门口,最后一辆车车身上印着硕大的蜀月楼仨字儿,旁处另绘了只色彩明艳的川渝脸谱,一看就是卫一筌家的私有动产。卫一筌从车上下来,难得穿了一身休闲,鹭高花泽类名副其实,看起来颇阳光帅气不说,手腕上的那只银色石英表更是闪的扎眼。游凯风隔着老远一眯眼,侧过头冲众人小声耳语:“我要没看错,老卫手上的那是爱彼,保养一下上个油都他妈要上万的牌子。”众人倒抽口凉气,再次重新定义了何谓有钱。

  李鸢听完往他腕子上一抓,“那你戴个小欧米伽,可就别出去露怯了。”游凯风说摘就摘,边点头附和:“我鸟爷教训的是,是我装逼了。”

  等张良跟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人群气氛霎时掀上了高潮,姑娘们犹如水沸或是过年放炮,登时欢天喜地地暗暗脑补出了一场大巴迷情.**I,心说贴吧的同人文又有新素材了。

  陆清远显然不是好这一口的人,冷静分析道:“瞧见没?这会儿这些咧着嘴的女同学,八分之九十九切开全是腐的,搞不好就是个披着马甲的黄文写手。”彭小满凑过去小声附和:“啧,世风日下。”

  可再等包括老班在内另几位班主任从车上下来,拍着手,招呼着他们过去清点人数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帮班主任的出现有多煞风景,皆凝了一脸愉悦的嬉笑。

  游凯风:“哎我去!为什么老班也在?!”

  缑钟齐:“不是说好群众活动不安排上级领导么?江湖规矩居然没人懂。”

  周以庆:“哎谁告诉我他老人家暑假要在家带孙子的?!”

  陆清远:“你们看他背的那个鼓囊囊的包,不会到哪儿还发数学卷子让我们写吧?哦草草**不去了我走了各位。”

  续铭:“草,给阴了。”

  可名儿都报给学校了,刀山剑树龙潭虎穴也得硬着头皮上,都没有不去这么个道理了。李鸢打头向前,步步皆是泣血,步步皆是悲壮。

  卫一筌家的宇通大巴限载人数53,高二二的人数多,又是卫一筌的直接负责任课班级,所以和四班的一起被安排在了这一辆车上。人情世故那一套,游凯风跟着他爸学会了八成,上车之前给司机丢了包软中华,被跟在后头上车的陆清远看见,搂在腋下一顿夹,“你个**找死呢!老班看不见别的班的看不见,让赵劲看见也够你受的。”

  游凯风噘嘴瞪眼,“敢说丢他去喂鱼。”

  你也就色厉内荏还行,陆清远腹诽。

  分座位,赵劲落单,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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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3500跑去最后一排拐角靠窗的位子;苏起不在,周以庆凑不齐姐妹花,只能按着学校的座位来,和缑钟齐一座,分走了他的一只耳机;陆清远和续铭抱团,陆清远抱顶级学霸大腿,求他帮忙替自己过了卡了一周通不了的消消乐关卡;游凯风李鸢彭小满三角虐恋,一下子不知道谁跟谁坐好。

  彭小满懒得纠结,抱着书包站起来,“来你俩坐吧,我坐后面去。”

  卫一筌和老班上车,老班戴着只某老年旅游团发的一只姜黄的棒球帽,站着点了点清了人数,过后朝彭小满招招手,“来,彭小满坐我边上来,跟你聊聊。”

  命运之手恣睢玩人,彭小满心说我招谁惹谁了。他舒口,顶着众人的幸灾乐祸,慢吞吞地挤过过道,英勇赴死。

  “来,坐这儿吧,晕车么?晕车靠窗坐。”

  老班拍拍手边的椅背,递给续铭一只塑料兜,摸出只扩音小蜜蜂戴上,活脱脱就是个讲话带口音的末流小导游,“来班长发一下这个,一人一个。跟你们说一下啊,这是学校给你们申请的大赛志愿者证,里电大盖了公章的,我们这次是以校园参观身份去的,它们那边领导一共就给我们学校批了八十五个名额,也就说,这个志愿者证一人只有一张啊,用笔写上名字脖子上挂好了,丢了不让你进门,我可不管啊。”

  想了想还是得耳提面命一下,“你们几个不要垮着张脸啊,那谁谁谁心里都清楚我不点名了就。”陆清远游凯风当即滑下椅背藏住了脸,“不要说我扫兴,说你们放个暑假好容易出去一趟我一小老头还死乞白赖跟着,我真不愿跟着,那班主任不跟着行么?不就怕你们在外地整什么幺蛾子么?说好了,这次你们代表的是鹭高的形象,在别人家地盘你做不了主,都收敛点,尤其是那些抽烟打架骂脏话的,皮都给我绷紧了,我没看见也就算了,别给你母校丢人。”

  卫一筌站起来补充:“还有,这次去的人很多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国家的队伍也有,所以先和你们说一下,里电大那边有两个校区,占地面积都是几千亩的,不是比赛选手的同学,千万要跟着你们各自班主任行动不要乱跑,我的电话写在黑板上了你们那天都记了吧?牌子上有场地负责人电话但轻易不要打,对鹭高影响不好,当天会给你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不要蠢蠢欲动擅自行动,好吧?”

  学生纷纷戴上胸牌,报以掌声与点头,示意自己定当服从组织安排。

  老班挥挥手,“行吧,现在六点二十,到里上大概九点左右,没事儿的可以睡一会,少吃零食不要大声喧哗,晕车的上你们卫老师这儿领个塑料袋,不要搞到人师傅的车上啊。”

  司机师傅极贴心地关了车厢里的照明灯,挂挡加油,引擎震动。大巴发车,平稳驶下晚桥,顺着乌南江的方向,开向乌南高速。七月晨起后的乌南江上总是水汽漫漫,如同浮着一层软烟罗纱。间或会有渔船早归,划过静谧水面,船尾会遗留下稍纵即逝的两迹浅浅波纹,过桥洞前,要先鸣笛。李鸢接过游凯风递来的耳机,塞进耳里一听,是战车乐队的冷金属电子风,就又摘下来奉还,“听这个我会吐。”

  老实说,他还是喜欢彭小满ipod里的歌单,不为抬高品位而可以刻意搜罗冷门小众的风格,单只听旋律,好听就行。李鸢透过车窗看蜿蜒狭长的乌南江,倚在窗上。向前的动作被他视作一种逃离,街景持续向后退去的不间断流逝,也令他心里涌生一阵不可名状的轻松与快慰。他不知道青弋什么时候开始,竟会给他这样的一种极其中二,且又不知所谓的压力。

  彭小满坐在前排,鼻梁到嘴巴一线偶尔会在座椅的缝隙处露出来,鼻尖翘翘,睫毛也翘翘。他小心翼翼地嚼着口香糖,大佛在旁,他怵得连泡泡又不敢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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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别紧张啊,不跟你说期末考试,就瞎聊聊,又不是学校。”老班摘了小黄帽,拍拍大腿冲他笑,“以前一直想跟你聊,考虑到你刚转来,怕你拘束,也没找你,今天正好有机会。”

  “看着老师我就紧张我也没办法......”彭小满捂捂胸口,“您说吧,我缓一缓。”

  “嗐,怕老师干嘛呀?高中老师是最不会害你的,最想着为学生好的,你记住。”老班指指他胸口,“身体怎么样,上次进过医院之后,有没有再有不舒服的?”

  彭小满摇摇头,“再没了,吃着药呢,跟正常一样儿,这边空气好,比待在我们云古还舒服些呢。”

  “哎哟你们原来那个学校,别说空气不好了,它就是开在香格里拉,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地方,有几个人能舒服啊,啧。”老班素来不认同云古一高那类超级中学的铁腕管理和高度计划,他撇撇嘴,“早就该转了,你这身体状况,那地方真不适合,不是我一老头在这儿挑拨离间啊,是真不适合。”

  “是不合适,关键就是......”彭小满抿了抿嘴,顿了顿,“关键就是没有家长会相信,学习真的会学死人,学校真的也可以是一个能把逼疯的地方。他们始终会觉得.....待不下去绝不会是学校的错,是你,是你不够努力,这些都是借口。”

  “哟,小伙子小小年纪看问题很深刻啊,怪有真知灼见的啊。”老班双手垫在后脑勺下笑笑,“跟你说啊,高考这东西本身他是没错的,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他也是没错的。但是时代背景不同了,你现在就必须用更加综合和复合的眼光去看待了。”

  彭小满看着老班,等他接着说。

  “就拿我们那个年代,和你爸爸妈妈那个年代来说,恢复高考,哎那确确实实是改变命运啊。”老班一笑,满脸细褶,像是怀念起了自己当学生时的岁月峥嵘,“那是七八十年代嘛,咱们国家百废待兴,正是缺人才的时候。怎么选人才?考试呗。所以那时候上学的人,真的打心眼儿里都感谢高考,感谢国家给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一个机会啊,能从什么工厂车间,田野地头,这些小地方走出来,在大城市里扎根。你父母肯定也是这观点,对吧?”

  彭小满比赞,“是,和我爸完全一致。”

  “但你们现在不一样了,早就不是一考定终身了,你就问问你哥哥姐姐,问问他那些家庭条件特别好,可高考不如他们的那些同学,问问他们是不是混的也不差?这是为什么?因为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他的上升体制变得更复杂了,我们需要去考虑社会制度环境了,也要去考虑每个个体的背景资源了,知识当然是需要被尊重的,但是呢,现在能改变命运的不止他一个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是这么个意思。”

  彭小满点点头,“您说得对。”

  “当然啊,我纯属是跟你瞎掰,你学还是认真学。”老班生怕他听了一番忽悠,立马头脑一热,休学下海倒卖海鲜去了,“虽然高考他现在能带给你们的直接效益可能没那么多了,但是咱们也得承认啊,它这个竞争模式,永远都是良性的。管你是三教九流平头百姓,还是有权有势大富大贵,管你长得挫还是长得俊,你上了高考考上,一分一分,都是自己拿下来的,咱撇开个别看整体,他是公平的,没有阶级之分的。他现在确实不是唯一的路口了,但他还是路口,还是一场值得你们好好去打的仗。”

  彭小满笑笑,突然觉得和班主任聊天,听他吹逼,也是件挺有意思挺涨知识的事儿。

  他以前在云古一高,老师不至于去讨厌他这么个从不惹是生非的孩子,但寡言少语,成绩末流,又体质羸弱得沾不得碰不得,时间长了,自然是自动忽视,敬而远之。很少会有人凑过来跟他一番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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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他,你现在走的是一条什么路,好不好走,方向在哪儿。

  老班是个通达的好班主任,彭小满承认。

  “你爸。”老班另起了个话头,“你爸彭俊松,他是我来鹭高带的第一届学生。”

  “啊?!”彭小满一下子坐直,好险没吞了口香糖。

  “不信啊?”老班咧嘴嘿嘿笑,猜就到他是这反应,“不信等开学我把那时候毕业照带来给你瞅瞅。我还记得你爸站最后一排右数第二个,哎哟,大高个儿,戴个眼镜,文文气气的。你还别不服,你爸那年高考是咱们学校前十,很厉害的,是石油大学吧我记得?”

  “是,然后毕业就去伊拉克圣战了......”彭小满抹抹嘴巴,“不是,所以我爸跟您认识是吧?”

  “那必须认识啊,我是他恩师啊,没我督促着你爸当时志愿就撞飞了,哪儿还能考上石油大啊?”老班不要张老脸,“你爸跟你妈结婚那年,你爸喜帖都寄过来到手了,那时候我家儿子不正中考嘛,就实在抽不开身还大老远地跑去云古,要不我就去了。”

  “您别告诉我,我爸让我转来鹭高之前,还特意把我托付给您了?”

  “啊。”

  “哎我靠,我说怎么感觉您对我一直特别......特别呢。”

  老班按按他肩,“那你爸不是为你好嘛,他人是有点儿闷瓜,但心细脾气又好。你想你爸要不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我能让你回回体育课不上么坐那儿坐着么?你那体育老师都过来反应好几回了,不还给我招呼回去了,我跟你说要是陆清远游凯风那几个皮小子这情况,你看我狗头不给他俩打爆。”

  “......我以为是我那假证明好使呢。”

  “好使个狗屁,一小门诊开的哮喘证明谁信?你当现在老师个个儿都傻呀。”老班默默了一刻,口吻倏然又愈发和缓下来,低声下来。老班这样的年纪,走过时过境迁,行过过往岁月,倘若有意要去温和待人,话里,则会带有一种沉稳而有力的抚慰性质,不叫人炸起毛来,避而远之,“小满,你妈妈她,身体还好么?”

  “她?”彭小满朝窗外看了一眼,发觉行到这出,乌南江的宽度陡然收束了许多,“她还好吧,怎么说呢,她其实算是命不好吧,心肌病要不了命,但尿毒症这种东西......就,熬呗。”彭小满逗了个乐,“就跟咱班长名字似的,续铭,续命。”

  “压力大么,不在她身边?”

  “说笑呢班主任。”彭小满挑眉,吐了下舌头,“我离他们远,我能有人什么压力啊?反倒是我爸,又得上班又得照顾我妈,四十岁熬得跟六十岁似的。有时候我也挺.....愧疚,觉得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但我爸就告诉我说,还没到你尽孝的时候,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叫我再多分出一份心。”

  “你爸不容易,有担当,能抗。”

  “那是因为他不担当没人担当啊,我的性格其实是遗传他的吧,就不逼到那份儿上,永远是优哉游哉的。其实很急,但就觉得我在满不在乎,觉得我这个人不精干。”彭小满眨眨眼,“我不喜欢我的个性,但这真的是我天生的,我不知道怎么改。”

  “你能承认就算你不一般了,你这个年纪就怕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你倒没有。”

  “谢谢您的夸奖。”彭小满假意抱拳,朝老班嘿嘿笑。

  “行吧,说也不说多了,累嘴。反正以后学习上啊生活上啊,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搞不清楚的,不敢跟家里人和老师说,就跟你同桌说,李鸢那孩子是个心里能藏住事儿的人,嘴也贱贱的,但稳得很,你俩其实也蛮有共同语言的吧?”

  “我俩凑一块就是一金庸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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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成天少侠长少侠短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

  彭小满转过头去看李少侠,看他倚着车窗睡着了;游凯风硕大一颗脑袋枕在他肩上,边听着重金属边睡得嘴歪眼斜。彭小满伸手过去,解开了座位旁的拉环,替他俩拉上了米色的百褶遮光帘。靠近李鸢的脸上,轻轻触到了他的鼻尖,彭小满手收的快而安静,却依然把他弄醒了。

  李鸢抬起眼盖,翻成欧双,乌南江的水汽进到他眼里了,一刹之间,满是混沌未醒的迷惘。

  “对不起,接着睡吧。”彭小满朝他比V,“强行晚安,少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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