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_野红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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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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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上的夏天是苍青色的。

  行了近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进入里上市内,沿海城市夏季独有的腥咸闷湿便拂面而来,倒与青弋相仿,只是在青弋,这样从车窗望出去,不会有这样灰蒙蒙的穹顶,也不会这样多耸立的高楼巨厦。

  与网上传说的一样,里上市人好种法国梧桐与银杏。法国梧桐其实很有西洋气质,原先最早是种植在法租界内,枝条稠密,叶大荫浓,枝干相对低矮,如帐的顶冠若向**两旁舒张开来,则压平了整个城市的气质。里上给人沉静之感,或因如此。

  车窗外的阳光筛过粗枝阔叶,以或明或暗的光斑的形态折进呼噜起伏车内,鼻尖萦绕的草木气息也愈行愈浓。车里横七竖八睡死过去的学生们因此悠悠转醒,神色迷离地揉眼睛搓鼻子打哈欠,纷纷对着窗外愣神:“......卧槽这他妈是哪儿?”

  老班不客气地拧开了小蜜蜂,音量调到最大,起身喝道:“醒醒啊醒醒啊,睡着的都赶紧醒醒,马上到了!”

  把挨着坐在后排的游凯风和李鸢惊了个大跟头。

  “......有杀气!”游凯风睁眼,一脑门擂上了身前挡着的椅背,撞得彭小满直挺上身往前一窜,刚撕开的颗果冻差点儿滑进支气管里,“哦哦哦哦哦落枕了落枕了。”游凯风痛嚎,额头脖子,不知道顾哪个好。

  李鸢也惨,睡到一半儿被一嗓子炸醒本就搁谁都不痛快,咬着后槽牙动了动肩膀,才发觉自己被游凯风一路压了个半身不遂。一摸领口,恁他娘的还是潮潮的,“日。”

  “陆清远还吃!吃一路了!车里都是你那股泡椒凤爪的味道!”老班把麦克挂在耳朵上,“没睡醒的都醒醒盹,到旅店再休息不迟,记着你们的胸牌,包,贴身财物,都带好了看看有没有落下的,这在外地,丢了不好给你找听见没?”

  “这个透心凉,包你俩心飞扬。”彭小满散了几颗强劲薄荷糖给后面俩人醒盹,悄悄问李鸢:“你说咱们住什么档次的旅馆啊?”

  李鸢把糖纸拆开将薄荷糖丢进嘴里,好比吞进去一股小旋风,皱眉,彻底没盹了,“住希尔顿吧。”

  “啊?”游凯风一愣,真信了,嘴里的糖差点儿没兜住,“不是吧这么壕?”

  “你好傻好天真哦,你真可爱。”李鸢现在一看见游凯风就脑门拱大火,就恨不能把他头拔下来当皮球打,以报他急性肩周炎之仇,“锦江之星吧,去年我们住的就是锦江之星,老卫家饭店好像和他们是合作关系。”

  “你看看,人脉的重要性!”彭小满拍大腿,“你说我以后去蜀月楼吃饭,报卫老师的名字能半价不?”

  “嗯,maybe。”李鸢点点头,“顺便把你的物理成绩也说说,卫老师爹妈说不定能把吃饭的锅都送你。”

  “什么东西?”彭小满挑眉。

  游凯风出声提醒:“反正不能是什么好话,你有点儿心理准备啊。”

  “意思就是说,他们要谢你。”李鸢吃糖跟吃冰棒一个德行,仗着牙口不错,嘬没两口就开始嘎巴嘎巴咬,“毕竟老卫手底下多出点儿你这个水平的学生,他俩就不愁他不会去继承家族企业了。”

  彭小满半晌不响,过后改道问游凯风:“你家小鸟爷骂人回回都是这种拐着弯欠打的路数么?”

  “那必须。”游凯风头点的沉痛,“没点儿智商都听不出他在损你,鹭高欠王,就他。”

  大巴行进至里上香海大道,在岔路口左转,减速驶进一处平坦开阔的露天驻车场地。抬头一看,巧了,还真是锦江之星。

  学生们鱼贯下大巴落地,左右一瞅才发现停车场少了一辆宇通,一问老班才知——这家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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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锦江之星最靠近里电大的金关校区,又靠近胜立大桥与安和广场,空房炙手可热,卫一筌就算是锦江之星大股东,人也提前留不出那么多标准间来。第一车便抛下了四位参赛选手搁卫一筌手边待命,率先跑路,载着一车老师学生行去了另一家。

  “分散开来不会不好管理吧卫老师?”老班帮着几个女生拎包,左胳膊三个右胳膊三个,外加一张劳动人民的脸,看起来宛然一幅水稻高产,农民丰收,“学校上头每次一批这活动就头疼,就怕学生搞事情,这帮熊孩子个个不省油,到时候别再给你添麻烦。”

  卫一筌摘了手腕上的爱彼装进口袋以防刮擦,接过了他左手的包,“您放心吧班老师,上头是怕担责任,可学生也不会挑着捡着和学校作对的。车是学校的,但司机都是我们家的您放心,24小时候着,有什么情况也会及时反馈的。哎,孩子们马上高三了,出来一次不容易,您就别绷这么紧了。”

  “我就是年纪大了,老爱瞎想,不服老不行,头发这半年明显白了一大票了。”

  卫一筌递过去根烟,“人不都有这一天么?高中老师本来就够操心的,人都怎么说?赚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

  老板一看烟,好家伙华叶,八千多一条还不定能买的到,惊了一跳,没敢往嘴塞。老班一笑,挺不明白的,“原先也没机会问问卫老师......你怎么就,来当个高中老师呢?”

  卫一筌乐,“当高中老师也不犯法吧?”

  “嗐你这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班老师我知道,跟您开玩笑的。”卫一筌推门进了大厅,“你要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就是不想回家当个少爷,您肯定得想,哟,好车开着好烟抽着好人脉用着,这会儿玩人格独立玩的跟真的似的,逼装大了吧?肯定很多人都这么想,但我还是得说,这就是我最简单的答案而已,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不觉得,我那包。”周以庆小声在后头言语,“拎在老班手里就莫名有种尼龙编织袋的感觉,换到老卫手里就像Gucci限量?”

  “放屁,少给你那包贴金了吧,你这就是歧视。”陆清远又拆了包乐事,在后面大嚼特嚼,渣子直蹦,“分明你那包谁拿都是春运赶火车的feel,我说你们女生也绝啊,住两晚的事儿愣是搞那么大个袋,你别是把你家厕所都搬来了吧?”

  周以庆转身绕过续铭缑钟齐,糟心地跳起来击打陆清远的头脸,抢他的薯片,“滚蛋吧,钢铁直男!”

  彭小满正帮李鸢找书包里的水杯,少侠他老人家渴了,要喝蜂蜜水,但他老人家肩周疼,够不着。

  彭小满一直觉得李鸢这一点还挺神异的,非特殊情况,都只喝自己带的水,水杯是日常标配。按说他们这挂男生,炎炎热夏的,不喝点儿冰碳酸打个响亮的气嗝还叫青春么?李鸢倒好,跟续铭一路数的,未老先衰,彭小满怀疑他俩在家用紫砂壶。

  “我妈最烦我出门带水,说不朝气,跟看门大爷似的。”彭小满言外之意:李鸢,你就跟个看门李大爷似的。彭小满使了一招猴子捞月,包肚里捞了半晌,“哪儿呢?你内裤我都捞出来了你杯子呢?”

  “侧袋,小笨蛋。”

  “不早说。”彭小满被他句“小笨蛋”膈应的够呛,曲起膝盖顶他的膝窝一记,抽出侧边水杯递过去,“还蜂蜜水,你不是来姨妈了吧少侠?”

  “你再恶心人我捶到你吐姨妈。”李鸢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支气管不太行,跟你一样,我们家祖传的。”

  “得了吧你就是抽烟抽的,祖传个毛毛球。”彭小满拉上拉链,“我奶奶在家晒了巨多罗汉果和胖大海,要不回去分你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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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朝左看。”

  “左?”话头转的有点儿急,彭小满下意识听命,向左转头,“谁,看谁?”

  “大厅沙发上坐的那几个里的,寸头,黑色运动鞋,六班的,熟么?”李鸢把水壶递回去,“再帮我装一下,谢谢。”

  “我靠刘欢欢!”彭小满接了水杯。

  前俩月,走廊三打一对阵彭小满,没料住半路杀进个李鸢,吃了他一老拳,被一起提溜去办公室训话的那位仁兄。

  “他叫欢欢?他一男的为什么取了一个福娃的名字?”

  “那你一人类还叫了个鸟名呢。”彭小满一翻眼,脑子一抽,胳膊肘向外拐,“不是,这是重点么哥?重点应该是为什么他也在啊,卧槽还一直在瞄我。”

  “他那是在瞄我。”

  “.....哎也是,那天的确你下手比较狠。”彭小满往后挤了挤,“你说他不会预备着下黑手吧?反正不在学校,天高皇帝远的,真要再带几个同学过来找你一雪前耻怎么办?”

  “至于么?”李鸢皱眉,“我不就打了他一拳,你也给他揍够呛不算扯平?”

  “你直接给人捶破相了。”

  “真打起来谁还顾得上相不相的,没冲鼻梁算我素质高的。”

  彭小满给他比了个大拇哥:“行吧你吊,反正......他要真找你滋事儿你千万别理他就行,种子选手,你可太金贵了。”

  李鸢点头,过会儿才笑。

  分房卡,按班级来,房间有两种,一个是三人同住的大床房,一个是两人一间的标准间。按说总该是两人一住要更方便些,舒服些,但国际惯例女士优先,等俩班姑娘们率先把标准间选了个精光,男生也只能一撮一撮地挤大床房了。可谁和谁挤一茬儿又是头疼,到底是老班作为,大手一挥,插进来高喝一嗓:“别你们商量了!商量出来天都黑了!我来定!”

  陆清远缑钟齐续铭,1203;游凯风李鸢卫一筌,1204;赵劲彭小满班主任,1205。

  “有没有谁有意见的?”

  静默一片。老班这话的意思,就跟马龙白兰度在《教父》里说的那句台词差不多——“我会给他个建议,叫他不敢摇头。”

  谁嫌卷子不够写,敢特么有意见?

  彭小满一旁摸摸鼻子,轻轻朝李鸢招招手,李鸢凑近过去低头,“嗯?”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晚上要吃药。”彭小满看着他,低声。

  李鸢看看他胸口,心中了然,嘴上还是问:“你是说?”

  “我身上有疤。”彭小满在自己心口轻轻划了一道竖杠,“我也挺怕人看见的......”

  “什么好处?”

  彭小满双手合十:“只要爷你爽,都行。”然说完想给自己来俩大嘴巴子。这话说的怎么就跟自己要上赶着给他操菊花似的?

  “下次给我唱一遍我有一根仙女棒。”

  彭小满听了假笑:“我想炖了你,炖一锅麻辣的,就饭吃。”

  “那再见,我和凯爷老卫住着挺好,真的。”

  彭小满咬咬牙,“我唱,没人的地方。”

  “成交。”李鸢得逞地比了个OK,举手,“班主任!我有意见。”

  众人默认了老班的安排,正欲收拾手边行装回房瞅瞅住房条件如何,听了纷纷嘶声——噫,学霸就是胆儿大嘿。

  “赶紧说赶紧说!”老班皱眉摆摆手,把那根千叶别在耳朵后头,心说都让你小子和游凯风蹲一间了你还什么不满意的?毛病那么多呢你。

  “我想跟您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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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

  老班一愣,心说你对我一糟老头有什么别样的兴趣么?众人神色暧昧,纷纷挑眉带笑,心想咱班学霸这口味也真够重的呀。

  “就想跟您......讨论点问题,呃。”李鸢顿了顿,瞥了眼彭小满,“学习上的,心灵上的,人生上的,行么?”

  “......我当你要再来个肉体上的呢。”老班摸摸后脑勺,思忖了一阵儿,“那成吧,那、那谁,赵劲!那你就跟李鸢换一下吧,你去住1204,让他过来住1205,行吧?”

  游凯风一旁反应过来立马要蹦,“卧槽别啊我不——唔。”

  “谢谢班主任。”李鸢胳膊一勾封他口鼻,贴他耳边嘘声:“小风风乖,不哭不哭,两晚而已,委屈你了。”

  李鸢看向彭小满,看他朝自己递过来一枚响亮的飞吻。

  论和班主任住一个屋檐下是怎样的体验。得亏也就是李鸢彭小满不玩儿知乎,要不非得洋洋洒洒答他个一两千字。

  老班尊奉他花甲老人长期保持的生活作息,开窗通风,从背包里掏出硕大一袋的霍山黄芽,座上壶开水,躲卫生间里抽他那根金贵的不得了的千叶去了;李鸢忍着没敢把自己兜里那盒白沙掏出来叼上,换了酒店底儿比纸片子薄的一次性拖鞋,一屁股坐上床,恹恹仰倒,手垫脑后,看彭小满忙活。

  要不怎么说是少女心呢。彭小满出门在外拖鞋自备,粉红顽皮豹的;洗漱用品也得自己准备,掏出来见光也够辣眼,牙刷把上粘着个巴斯光年勉强也就算了,漱口杯还是个荧光绿的;想着居家T恤总该正常点儿了吧,等他掏出来抖落开一看,得,印了一身的小菠萝。

  真幼稚。李鸢捏捏鼻梁。

  彭小满走到窗边轻轻拉上了遮光帘,随手脱下了略略汗湿的外穿T恤。

  李鸢不是故意,可脱衣服这个动作实非惯常,含义太多太驳杂,总叫人抑制不住要去看两眼。

  彭小满的后背,窄的不似个男孩儿,骨肉紧拢,像在造人之际,被上帝失手攥了一把似的。后背到底不大见光,白的雪亮通透,嵌入的两枚嶙峋的蝴蝶骨,在扯下衣领时陡然聚拢,而后又滑向两侧,连贯看来,好比一个振翅的动作。体脂过低的特征他都有,脊柱线深刻好比一串珠子凸浮皮下,有腰沟,裤带松垮束到了最后一颗眼。

  李鸢莫名其妙地想看他那个疤,没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率先做了呼喊的反应:“彭小满。”

  “嗯?”彭小满攥着衣服转过身,见李鸢又不说话,盯着自己的胸口瞧,才小声笑骂,“臭流氓吧你。”

  彭小满略含胸,正面更显单薄。可瘦不瘦,白不白,这样的视觉感受却完全被那个斑疤给弱化了。左胸外侧一枚月牙形的弧口,弧口皮肤如霜过的老涩橘皮,略略紧皱,丑,有一圈暗红带紫色沉。这是心脏的位置,这里有疤,是多舛命途的一笔蜷缩的隐喻。

  彭小满不遮不躲,坦然裸呈,甚至在问:“手痒不?要不要来一下?”拇指顶顶胸口,这其实是个加油的动作。

  李鸢支起上身,彭小满走过去,李鸢抬手抚上。

  李鸢指腹微热,倒是彭小满皮肤冰凉,这样一经贴合,一方温煦一方消暑,也挺舒服。

  “你说你这是起搏器?”

  彭小满略勾着点身,“嗯,双腔包埋。”

  “都有些什么呢?”

  “呃,脉冲器,导线,还有......心内电极?”

  “会疼?”

  “平时当然不会啊,你以为这玩意儿是鸡眼还是骨刺啊?”彭小满笑他傻,“手术结束那几天会疼吧,好几年前做的了,都已经不太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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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感觉了。”

  李鸢摸着那道凸起,好像在阅读盲文,这段盲文翻译过来则是:这是一颗不健康的心脏,它跳着,但也病着,它是活下去的必须,亦是致使宿主戛然死去的隐患。李鸢不自觉地温柔谨慎下动作,像怕按坏什么,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是不是心跳变快了。”李鸢感觉掌下的跳跃节奏升了一频,由咚咚,成了咚咚咚,“跟刚才不一样了。”

  彭小满嘿嘿笑:“因为你太帅了,我的少女心他不好意思了。”

  李鸢抬头看着他的明朗神色,默默了一刻,还是问了:“你为什么总是能高兴得出来呢?”明明你乐,你眼底在下雨,始终水光粼粼。

  彭小满站直,胸口脱离李鸢的手掌,笑容一时僵滞,嘴角缓缓回落。彭小满抿了下嘴,把小菠萝套上,扯了扯衣摆,揉揉鼻子反问李鸢:“不然呢,垮着脸等死么?给谁看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李鸢竟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他难得拙舌,选择了致歉,“对不起。”

  彭小满拉开窗帘,陡然明亮,他对着窗子“嗤”了一声,再笑起来与刚才无异,“行啦没事儿,你一说对不起我巨难受。”

  简单打理休息过后,其余学生被安排在旅店,机器人社的几位参赛选手则被卫一筌叫去了大厅集合,开车出发去里电大金关校区将寄去的机器人进行拆封,并熟悉明后两天的竞赛场区。李鸢把自己的胸牌挂上脖子,瞧着那字,petitoryuanL,心里挺鄙夷:就一华南赛写什么英文。

  这次FVC华南区赛的主题为bankshot,将在华南六十四支队伍之中遴选八强,获得全国决赛入场券,名次搏杀倒也不算激烈。在各支队伍赛前就收到的竞赛规则中称,此次比赛共分三个比赛项目。李鸢明早需备战的第一项,采取联队对抗形式进行,也就是所谓的团队合作挑战赛。找盟友,拉帮派。

  两队小车将在12英尺乘12英尺的场地中进行小球投射,在规定时间内,从指定出发位置出发,将直径三英寸的得分物投掷入对方分网区,比赛结束后依靠得分点统计总分,联队两方将获得同等分数。

  李鸢去年是团队的操作手,事先沟通好的联赛战队是南方某中,友军小车极给面子的一进入比赛计时便输出轴自锁,咣叽一声扑街在了中场,死机不动,占据主赛道,等于特么以一敌三。鹭高选手急得汗淌一身热锅上乱转,李鸢则在敌方多次故意冲撞的流氓打法下,满脑子操你二大爷的继续稳健操控手柄,后以敌方托举滑脱未得分而堪堪险胜,过后一并给他们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大写的狂霸拽叼。自此李鸢一战成名,社团队友到现在还管他叫爸爸。

  只是这学期的社团训练,李鸢都没怎么再去,这次比赛,叫他种子选手实在是抬举,不过就是大年三十的兔子,有他过年没他也过年。这么看来,李鸢其实太算是一个不地道的人,富有显而易见的才能,又从来不叫人能依靠得了他的才能。打个比方,他是那些风雨江湖的书里,一招半式即可艳杀的绝顶高手,偏又不为人或朝廷所用,耍个刀花,要仗剑走天涯,谁也强按不了头。

  卫一筌在这方面的妥协有时候让他觉得太没必要。有才能的人很多,有才能而又富有热情与创造力的人更多,他那小范围内突出的丁点儿资质狗屁不算,不至于到破格给自己面子的地步。他并不喜欢的东西,至多算责任与情分而已,他始终希望任何人不要把他抬得过高看的太重,因为他懒得承担,也会不晓得该如何回馈。

  挺贱的,因为李鸢想要的东西,从来又都是触不可及。

  社长姓孟,一班的物理高瘦学霸,俩班虽有世仇,但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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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鸢还算关系无虞,共事融洽。

  他一路和社员卫一筌商讨了不少有关部件的零零碎碎的小问题,诸如今年吸取了往年教训,将底盘驱动的马达换成了高转速低扭矩的,而将抬举臂马达换成了大扭矩的;或是嘱咐大家去到赛场要仔细看准竞技用球与练习用球,细微的材质与规格差别,去年有夹取过程中得分物滑脱的现象,今年可以有必要地向前顶进一颗钢板的孔位;再是絮叨队友千万别再把喝剩的塑料瓶在场地里乱扔,回头顺着队伍编码被点了大名露了洋相,学校又得火。

  李鸢间或提几个主观建议,间或看着窗外的里上市容。

  他忍不住在心里比较,比较出里上的屋楼看上去碧瓦朱甍、拔地参天,反光玻璃质的外墙折射出一点璀璨的高亮;而青弋,浓荫连片,一水儿低矮文朴的旧楼叠榭。

  他觉得大城市的空气里难免有股污浊,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需要时常掩面,护住口鼻,匆匆如逃离般地往来行走。里上人看起来快节奏而漠视一切,视旁人于无物,只专注于脚下笔直的道路;而青弋,地界狭小的几乎能一掌盖住,吵一场夜架,似乎全城的人都能听见,都要披着衣服点灯,去窗台向外探视两眼。因为步伐缓慢,所以总是在左顾右盼。

  他猜他和彭小满的心境与想法,矛盾得好比夏凉转秋,一穿棉袄的和一穿短袖的对脸相撞,互打量着对方,心说这人**么?不看天气预报么?

  里外的人。钱老爷子笔下婚姻围城的比喻,就跟个万金油似的好使。

  李鸢不承认自己是个忘本的人,只是他有不示人的包袱、抱负,他不认为青弋凭着暌违百十载的古旧历史能擦开他的前途与眼界,也不认为那样的家庭有值得被牺牲未来的理由。甚至就是在车开上二环高架,可自上而下俯瞰里上的此刻,李鸢在想自己若能直接留下来念大学会不会很好?一路向前,不被规划,不再回头。

  牵挂不是没有,很多,很细,只是牵连的东西有点儿辩证,自私地一时不愿去想。

  李鸢叹口气,立在里电大的AI科技展馆前,突然就把自己搞得至丧,至惘。

  鹭高学生来里上的第一顿中餐,忒惨,订的周边外卖。老班点了点人数,统一叫了家三鲜鸡丝粉。俩外卖小哥飙着电驴来送不算,一人也拎不下,另带了三个男生下楼去取。青弋喊粉都叫米线,嚼着弹脆状若头绳儿,青弋人都不爱吃。倒是里上的米粉不同凡响,海海一大碗,卖相不佳,但黏软易化,吃进嘴里谷物的芬香很重。都说纯米做的米粉是不会不断的。

  学生们吃完给好评,但说到底还是青弋吃饭讲究。

  青弋人很不同。老人多,闲,不那么忙,所以做些汤汤水水的东西,都很肯花功夫下心思。单拿一户家里要吃的面条说,下锅只会下填八分肚子的两三筷,有好汤做底最好,没有,也要烫好上海青,窝好溏心蛋,切好菇丝,滑好肉茸,备好生抽和香油,找一只干净不缺角的器皿来盛。

  一蔬一饭之间的毛细末节,都在朝朝暮暮里被放大,不分雅俗,只分满足和不满。拎着活鱼鲜肉,手牵手走出小菜场;给放学吵着不走的小孙子要一串卤鸡心;晚归,父母听了开门动静,点了厨房灯,把凉了的饭菜唰啦丢进锅里快速翻炒,溢出焦香;苹果有斑,妈妈吃掉坏的一半,好的一半削皮切块,插好牙签给孩子吃。所以一旦觉得自己不那么被爱着,生活在小地方的人是痛苦的,无处不被孤寂包裹。

  这些东西和器局无关,只在所思所感的细微不同。

  吃罢了,有提前安排好的集体活动,参观里上医科大学金关校区。鹭高重理轻文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不争事实,因而对于校领导而言,去里上,不带学生去里上医科大学沾沾重本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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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们的斐然才气,你丫不如不去。好比去北京没爬长城,叫毛好汉。

  有地儿去总比窝旅馆斗地主强,一帮人坐车上挺兴奋地碎语闲言。二班一帮都清楚缑钟齐家里三代行医,去里上医大,便把他捧成了一路的话题中心。几个人刨根问底儿,又把人祖上刨了个稀烂。

  “五十八?”陆清远呛了口水,回想上次家长会,缑钟齐他爸的长相,“我靠我妈今年才三十六,你们家是多晚婚晚育啊?”

  缑钟齐推了下眼镜,笑笑,像是对父母婚姻并不抱着怎样的艳羡,话语里暗示着不甚融洽的两人关系:“他俩都医院的,老大难了才凑一块儿过了,四十一了才结的婚,有我自然也就晚了呗。”

  “那伯父还挺那啥。”游凯风促狭地眯眯眼,生冷不忌地侃,“你今年十八,他岂不是当年即中?”

  缑钟齐顿了几秒,“嗯,老当益壮。”

  “那你学医么?”周以庆看他衣领往里折着一小只小角,便伸手过去帮他捋平,“子承祖业,听起来就很吊。”

  陆清远一旁攀着椅背伸头,“是啊,就打算问你学不学呢,哎我觉得有个学医的同学真的挺吊的,以后留病房床位安排手术时间什么的,是不是就能直接找你啊?”

  彭小满前排坐着,边听歌边看他们闲聊。瞥了眼窗外,在收回视线落向缑钟齐,竟在他地丹凤眼里抓住一瞬飞速逝去的嫌恶。那嫌恶收敛的虽然迅疾,但表现得却不加掩饰,就跟瞧见了屎似的,皱着眉在说,真他妈恶心。彭小满愣了,一下子盯住了缑钟齐。

  “不学。”

  缑钟齐不假思索地笃定否认完,神色如常地又推推镜腿,笑着回望着彭小满,“怎么了?”

  滴水不漏的稳重样子。

  彭小满什么也没说,摇摇头,“哧”了一声,“没事儿。”

  鹭高排场还挺大,一民办非正规参观小组织,还有里上医科大学康复班的班主任出来相迎,依次和下车的老师学生打了招呼,才请人进了校区西门。沿路景美,高大簇新的教学楼四周矗立,广玉兰与丹桂间隔林列,虽然花期不到,但枝繁叶茂,都还挺拔苍翠。偶有穿白衣大褂的三俩医学生经过,有的真叫好一幅气质如兰,有的还真就像个粮油店买面粉的,这玩意儿纯靠气质撑,硬拗没用。

  参观医科大嘛,感兴趣的要么就是食堂,要么就是停尸间,要么解剖室。这学校倒也绝,上来先给这波友校师生安排了堂阶梯教室的公开生理健康课。康复班主任开了教师后门,冲着下方的眼镜讲师一挥手,对方立马停了课程,把头探向手边扩音道:“来各位同学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的课堂迎来了一群特殊的朋友。”

  鹭高个个儿在外头听了直翻白眼,心说这重本的老师口才情商也不咋地啊,还特么一群特殊的朋友?一句话就把他们说得全跟聋哑学校来的似的。

  “我们来自青弋鹭洲高中的同学,欢迎他们参观我们学校,参与我们的课堂。”讲师一句话连喷了三次麦,祖上做喷壶生意似的,听着噗噗直啐,“来,让我们掌声欢迎。”

  唰唰百十来号白大褂纷纷转头来看,兼着噼里啪啦鼓着手掌。

  挺吓人的还。

  游凯风不爽,心说我特么在学校课还没上够,山迢迢水长长跑外地来还听你上课,脑子进汽水儿了我。想罢便戳了戳前排和康复班主任并坐一排的老班,手指指门外,意思说,去个厕所。老班凝眉比个噤声,眼里大写的老子不信,顿了半晌还是软了心,叹了口气低声道:“快去快回,别走丢,瞎跑你试试看。”

  “谢谢您!比心!”

  游凯风乐了个鼻子歪,脚下抹油,蹭就从后门窜跑了。只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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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刚出了教学外楼,彭小满就跟出来了。他也膀胱饱胀,也想放水。

  “哎,小满君你发现没?”游凯风抖了抖小鸟,把宝贝兜稳进拉链缝里,盯着彭小满空心进球的小尿柱,呲进了雪白发亮的小便池里。要不怎么是医科大学呢,人就是干净讲究,连厕所的边边角角都擦得一尘不染不说,角落里还点了盘紫檀线香,真是应了那句“你家连厕所都是香的”

  “嗯?凯爷你说。”

  “我发觉李鸢那家伙一不在,你跟我们的话就少了不少。”游凯风笑笑,“他一没在,我发觉你别说话了,表情都少了。”

  彭小满端着鸟,一愣,随后失笑:“啊?有、有么?”

  “怎么没有啊?你一路上才跟我们唠了几个字啊?”游凯风水槽底下洗手,挤了泵洗手露,搁手心揉沫子,“就……怎么说呢,反正不一样,有的时候看你一在他旁边,身上那种拘着的感觉立马就没了,你发觉没?”

  彭小满眨眨眼,“……会么?”

  “不是单方面的,李鸢也是,搁你旁边一站气场立马也跟平常不太一样了,就……”游凯风冲净了沫子,甩甩手,“怎么说?感觉你俩对对方来讲,对待起来跟一般人不一样,挺特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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