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上)_野红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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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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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鹭高VEX的参赛选手得赛前开个集体晨会,打波物理鸡血,李鸢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他按掉嗡嗡震动着的手机闹铃,裸着半身搔搔头发,掀开窗帘一角窥见一点白洁天光,就放下了布艺帘。

  一晚上没好睡,抬胳膊嗅嗅,还他妈一股混合着舒肤佳芬香的羊肉串儿味。

  大床房挺尬的,当中一张高床,长宽相当,宛然张硕大的案板,三人横睡竖睡,都像码齐了待切成滚刀的胡萝北。倘若睡在一头,更就有点儿吉祥三宝的意思。彭小满李鸢二人和老班一商榷,脑袋顶上的小灯泡咔哒一亮,要不咱们一人一头错开睡?

  主意不错,坏事儿坏在老班呼噜堪比惊雷。李鸢眠浅,隔着双彭小满的脚丫子和他一头,一击击物理声波震得他夜半耳鸣,恨不能立马突聋不算完,老班又是万年老烟枪,晚上灌了一肚子哈啤,转过头来略略张嘴,便是又一波不动声色的究极核武,熏得人掩面泪流。

  不知道师母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这都没离?魔幻。

  李鸢给折腾够呛,抱着枕头去了单人沙发,脚翘茶几上对付了半宿。彭小满真挺牛逼的,任老班快嚎出首《东风破》了也不带动动眼皮咂么咂么嘴,左躺微蜷,半脸埋在夏凉被里,吹着冷气睡得安稳,还甜。李鸢脚步虚浮,踉跄飘去洗浴间前看了他一眼,想跪下来给他征服。

  锦江之星的热水一股子迷之锅炉内胆味,李鸢接了半杯刷牙漱口,含上一口,登时涩得脸绿。彭小满顶着头乱发,半梦半醒间推门进了厕所,一眼便见李鸢对着镜子满脸操蛋,眼圈浓重得如同浮上去两朵乌云。

  “哟。”彭小满按灯,解裤子,“国宝。”

  乍然一亮,李鸢没呛,但“咕咚”一声咽下了铁锅水,眯了下眼后回头皱眉:“你怎么进来都不出个声儿?”

  “哦。”彭小满挑高左眉打个哈欠,“我在宾馆房间早起撒泡尿还得敲锣打鼓是吧?”

  李鸢一怔,觉得这话耳熟,记得自己也说过大差不差的。

  “你是不是没睡床上?”彭小满指指自己眼下,又指指李鸢,“半夜翻身差点儿滚床下去,我还心说我边上人呢。”

  “太吵。”老班枕畔的记忆不堪卒读,李鸢不想祥提,“你也能睡那么好?”

  “遗传性比猪睡得沉症。”彭小满揉揉眉心鼻梁,又是一个哈欠,“云古有一年地震,大半夜晃得挺狠的,整栋居民楼住户都窜出去逃难了,数我们家牛逼,三口一个不醒,早上起来看电视才知道有地震这么回事儿。”

  “你还挺骄傲?”李鸢低头啐净嘴里牙膏沫子,拿手沾水,揩了把嘴角。

  “骄傲极了好么,这都没死,说明我们家福星高照。你这里还有点儿没擦到。”彭小满抬手凑过去碰碰他唇上,倏然又往后一缩:“哦还没洗手。”

  “......”

  李鸢人善,没叫他血溅当场。

  里上的早点种类颇丰,生煎算是当地特色,一面松软一面焦脆,开锅前淋上高汤收汁儿,撒一把乌亮亮的黑芝麻与碧绿的小葱花。吃的时候方圆五米建议不站人,馅儿里的火烫汤汁容易水枪似的冒出一注,呲旁人一脸。陆清远今早黄历没看,走了个大写的背字儿,连续被对面游凯风射了两回,烫的恨不能原地掀桌。待始作俑者夹起第三盘生煎,陆清远扬起手刀朝他喉下一寸处一指:“再呲我第三回我把你脸按辣糊汤里你信不?”

  续铭呷口豆粥,听罢一哼:“逗呢,碗才多大他脸多大?”

  里上电大门禁挺严,大巴开进门前,老卫下车去保卫处做了登记不算完,俩腋下夹着警棍的保安上车,正容亢色,依次检查了所有同行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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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手证与志愿者证,就差上手挨个儿搜身了。彭小满看着窗外鱼贯进校门的社会车辆与成群结伴各校师生均被拦在了门口,戳戳李鸢,问:“我们来参观个比赛又不是开人大,挨个儿查,怕我们装炸弹么?”

  “要怎么显得一个活动逼格很高,就是故弄玄虚。”李鸢拿起脖子上的挂牌给他看,“怎么故弄玄虚,比如在选手证上写英文,比如堪比首脑会议的安检。你放心,保安心里也在骂娘,骂学校为什么特么加大他们工作量。”

  “你还挺一针见血。”彭小满摘掉耳机,看里电大正门旁凿的那块儿人工湖。车上看去只能看清那湖旁侧的大概形容,波光熠熠,“老实说你别生气,感觉你压根就不喜欢这东西?”

  “是,不喜欢,一直没兴趣。”李鸢点头,毫不否认。

  “那你——”彭小满一愣,继而了然,歪头小声笑着问,“保送生的审核材料,镀层金更稳妥,是这个么?”

  李鸢看了他一眼,把左耳里塞着的耳塞递还,“当年入社的时候是这么想,后来上头改了政策,取消了这类比赛获奖选手的保送资格。”

  “所以你就再也没兴趣了,巴不得早退早了?”彭小满挑眉。

  “恩,本来这东西就没什么含金量,不怎么值得耽误时间。”

  李鸢做好了被他说,“你真特么现实”或是“你这有点儿卸磨杀驴的意思啊”的准备。于是在开口之前,便在心中做足了辩驳的准备。倘若彭小满真的要说,他会回他,“你不到那一步你不懂,最先未雨绸缪的永远是处境最艰难的人,你是我,你才会知道我有多期待逃脱出眼下的夹缝。”

  李鸢心中近乎有一种隐秘的渴望,一种稚拙又低龄的赌气,无故希望对方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发问,给一个药引,令自己可以毫不唐突地顺承而下,以答辩的形式剖白。他想说的有些话,柔软棉絮似的横亘在心中许久,想说,环顾四下,似乎又找不到对象;不说,越积累越多。他偶尔希望自己是个不买人设的随性人,像陆清远,像游凯风,不至于佯装到自己也身心疲惫。

  李鸢却忘了彭小满是个毫无攻击性的男孩儿,触及到他人关节位置的地方,他总会妥协,会迂回避过,这既是他的一种温柔,更是他的一种怯懦与躲避。一种,我暂时不想、不敢和你交心的躲避。

  “挺好的。”彭小满一笑,“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比泡在童话里看不清楚现实强多了,真的,我就不行,特浑。”

  李鸢听他这么说,忒贱的迷之烦躁,漫不经心“嗯”了一嗓便合上眼皮仰上椅背,闭口不再说话。故而错过了彭小满眼底,湖面般一闪而过的波光。

  “这个还好听。”

  大巴绕过里电大的第一教学楼,在校园里减速,缓缓驶向北区AI展馆旁的车辆停泊场。彭小满撑着一只胳膊,凑过去,把一只耳机又塞回李鸢的耳里,“《ILived》,愿你纵身一跃不惧深渊,愿风暴降临你堤岸永固,中译歌词。”

  彭小满的后半句话语嵌进了耳中的旋律,落准了鼓点,极轻地敲击在了李鸢心间,他不懂那是什么,又觉得不可错过。

  里电大的AI馆挂了人工智能的响亮名号,进去一看,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型会展中心。展馆尽头,立了巨大的横版LED显示屏,当中一行花体大字——2017FVC工程挑战赛华南决赛。两侧各立着略小的LED屏幕一只,滚动播放着赛事官方MAD,背景乐积极劲健,音量颇大,笼住了整场嘈杂的人声。各校师生已陆续到达了大半,着着花色各异的文化衫,缤纷缭乱得异常。参赛的部分选手被安置在了划分好的指定地点,由一米二高的,印着大赛赞助商的塑料挡板隔开竞技区与候场区。不参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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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零散分布在四周的观众席处。掸眼看整体,倒像是个大型动漫嘉年华。

  里电今年的地勤工作做的到位,鹭高一行刚进了南门,便被五六位挂着工牌的大学生志愿者紧步上前拦住了去路。依次各发了瓶百岁山,又经一轮堪比审讯的身份检查过后,指导老师与参赛学生被带去服务总台抽号登记,鹭高其他一行,则被引导去了志愿参观与安置社会闲散人员的指定观赛席,临近B区的二楼观看台,几乎就是在李鸢队伍候场调试区的斜侧后方。

  “哎我们不能下到场地里面去拍摄么?”游凯风觉得可他妈坑了,托着单反指指观众席下,问引导的志愿者,“在这儿这么老远我们啥细节也看不见啊!”

  “不好意思啊。”还挺客气,先道了个歉,“FVC每年大赛都是有统一的标准规定的,为保证绝对公平,教练家长和随行人员是不能靠近准备区的,就是选手也只能有两位进场而已,一个预装手一个操作手。”

  陆清远眯眼看半天,“我靠,这么远机器人方的圆的我都看不清楚好吧?”参观个狗屁啊,回旅馆睡吧不如。

  一扎马尾的志愿者姑娘被逗得一乐,忍了半天才解释:“第一轮预选赛是分区进行的,但是第二三轮我们都会实况转播在LED屏上的,都能看见。”

  “卧槽,得。”陆清远听罢往塑料椅背上一仰,对着缑钟齐周以庆低头小声:“闹了半天来这儿看电视啊,隔这么远都没法儿给李鸢加油了都,管那么严干嘛我们还能上去把机器人怎么地了么?哎穷毛病一茬又一茬的。”

  “啧。”老班耳朵贼尖,和别班班主任正聊着,隔十几米开外也能听了个大概全,冲陆清远一指:“瞎说什么呢?!”别人家地盘上!

  陆清远吧唧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两手合十致歉,错认得飞快。

  “你打算怎么加?”周以庆侃他,“跟《灌篮高手》里流川枫那三个穿短裙的脑残粉似的?李鸢李鸢我爱你?”

  “哎你这个主意非常可以啊!”游凯风对着展馆吊顶抓拍了几张意味不明的,觉着周以庆很有想法,“我,缑钟齐,陆清远,三个人凑一排正好!”

  缑钟齐摆手,“别了吧还是。”

  周以庆一脑补,皱眉笑:“另俩还成,你简直辣眼好么?”

  “嘿,我还不乐意呢还。”游凯风往彭小满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嫌辣眼这位仁兄上吧要不?我靠白瘦白瘦的跟小泰迪似的,穿短裙怕是不丑,嘿嘿嘿嘿嘿嘿。”佯装着一脸淫笑,猥琐的渣直掉。

  彭小满没听着,无意追猎着场内李鸢的身影。他扶着观看席的那截不锈钢围栏,隔着这样不短的距离,也轻易找到了众人中的李鸢,看他姜黄色的明亮一点,在人群的流水中穿梭悠游。他不是爱出风头做主心骨的人,所以要跟在人后,不当领头。

  只是凭他那样的身高,气质,再尽力收敛锋芒也是拔群的。他或许对自己的优秀无知无觉,将它错认成了一些不令人喜欢的东西,最好仅供他孤独地自赏,旁人务必不要凑过来声张指点。真要说起来,彭小满其实挺心疼的,心疼他自我否定,总真真假假地掩盖自己可供张扬的东西。

  是怎么一种环境,让他觉得庸碌一点儿也可以,享受不被人看重且倚靠的自由。彭小满几乎有一种惜才的心态。

  “哎!”游凯风在他耳边来了一嗓子。

  “啊?”彭小满脖子一僵,转头瞪眼,“怎么了?”

  “眼都直了我靠。”游凯风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又咧开嘴,“见到美女啦?”

  “我......困的。”

  “狗屁。是不是那个?”游凯风指指下方,努嘴,又把镜头举起对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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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望着取景器,“那个一直在下面看过来那个?是瞄你呢吧?哎不对啊是男的啊。”

  “我靠不是刘欢——”彭小满顺着游凯风指过的方向望去,看见站台下准备区的硕大红立方边立着个淡蓝文化衫,挂着志愿者工牌的男生,冲他的方向抬手比划了颇帅气的手势,笑了一下,“哎?”

  王晨雨?

  早晨的晨,下雨的雨,高一的同班同学,前后桌。

  彭小满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月抛的记性,不过一年的相处,那个环境,他居然还能想起来以前高中同学的姓名。

  没什么怀念的,或是小跑下去寒暄一番的欲望,局促倒是真的。

  彭小满转头望了望,确定这个方向只有他自己一人,才确定那个招呼真的是冲他打的。彭小满怔了怔,突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游凯风,摸了摸鼻子,漫无目的地寻找了一刻不见了踪迹的裤子口袋,才悻悻收了手,咳了一声,也朝下面的他勉强回了个招呼。

  鹭高机器人社今年的首轮联盟战队,实力在华南各校社团中突出拔群,其中手动控制的出色操作实力堪称独孤求败,各色赛事前三的优异名次,也拿到手软。鹭高今年的操作手万幸,抽号检录过后,激动原地跳了段儿哔雷,容他恨不能仰面狂啸振臂高呼——猪队友什么的拜拜了您内!

  两组参赛联队的机器人将从赛场的两边同时出发,分手控与自控比赛时段,比赛时长为120秒,在此规定时间内,参赛队需通过机器人小车将得分球投掷进本队篮筐,与将本方联队的小车托举到不同高度得分。任意参赛队允许两名操作手留在场内,进行操纵与装填任务。

  李鸢和社长属于定海神针指点江山型,德高望重,高度到了,轻易不上场厮杀。操作手和装填手把兜里的手机U盘掏了个精光交给了不进入准备区的卫一筌,孟社则将机器人交由裁判进行赛前最后一轮机体检查,按赛制规定,不包括VEX的手动控制器在内,小车的外形大小,长宽高均不能逾过457毫米,电机或伺服器也不能超过12枚,储气罐不超过两只。

  第一轮自动比赛时段内,机器人只受传感器输入与预先写入机器人控制器的口令,任何操作手不允许在赛中对机器人进行行动干预与相互沟通。孟社很放心这届操作手的控制水平,却忧心他平日颇有点儿横冲直撞的操作手法,会有许多不必要不合法的违规操作。

  “稍微再退一点吧。”李鸢看他进入赛区,将小车放置进启动区域的红色方块内,出声提醒。他略略估测了投掷时的惯性距离,未雨绸缪,防机器人在自动投掷时段与得分物接触致使犯规。

  王晨雨在云谷一中的高一六班,对待彭小满,算是难得亲切的。可彭小满在云谷一中的求学一年,却以戛然昏厥在操场狼狈收场,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成为过怎样的谈资和笑料,在原来的同学口里成为过怎么样的更怪的人,因此他才觉得尴尬和不适,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啊?巧的没法说了都。”王晨雨也比彭小满要略高一些,他低低头,自上趋下地将彭小满打量了一番,话里带着略略讶然与欣喜。

  “跟着学校来的。”彭小满摸了摸后颈,往背后指指。

  “你是转学到......”

  “鹭高。”彭小满顿了一下后补充,“就是鹭洲中学,在青弋,你应该没听过。”

  王晨雨开了头脑风暴琢磨了一会儿,显然没琢磨出个啥来,笑得还挺抱歉,“确实是没听过鹭高,但青弋我知道。不过你怎么转去那儿了?我以为你还会留在云古上学呢。”

  “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是青弋人,算我的祖籍吧,然后,我爸以前就在鹭高念的高中,现在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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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顾我,所以就把转过去了。”

  “和爷爷奶奶住你现在?”王晨雨指了指背后的塑料凳。

  “光和奶奶。”彭小满跟过去坐下,和他并排,“爷爷早就不在了。”

  彭小满看看他鼻梁两侧的淡淡的印子,想起来在高一,这人确实是戴着眼镜的。在云谷一高,王晨雨也不是一个一门心思读书读到犄角旮旯里的学生,有情商,懂社交,以至于把一手人际玩儿得太转,反而比彭小满还要与那个“以学至上”的环境更加格格不入,也是异类。再略一回想他俩一年之内有过的交集——借橡皮,互检查课文背诵,带饭,结伴上个厕所,缺勤晨读,来往程度不深,倒还算挺多的了。

  “云古不是华南区吧,我记得咱——那个,一中也没有机器人社吧?”彭小满差点儿脱口的是“咱们一中”,他指指他王晨雨胸前的工牌,问:“是你一个人?”

  “我们也不是来比赛的呀,也是学校安排来的暑期实践,也是志愿者,我以为我们多精贵呢,来了一看,去,满场子志愿者。”王晨雨习惯性地顶了下没戴眼镜的鼻梁,“我们年级来了八个,加我四个都是我们班的,带队的是副校长和咱们班主任,走我带你去打个招呼呗!”王晨雨欲起身。

  “哎!”彭小满一慌,笑着摆摆手,“算了我不去了,我......我跟班里的其他人本来就不是很熟,我还是......”

  “熟不熟都是同学老师啊,见一面是缘分啊,走吧走吧。”

  王晨雨弓腰伸手拉彭小满,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怕什么?”

  怕什么。

  鹭高联队率先拿下了自动时段的开门红,在投掷得分物累计所得的总分本就高于对手的同时,又因对方小车在裁判吹响结束哨音时仍未停止动作,犯规扣除二十分,敬陪末座后,又将分差大幅度拉长。手控时段如若不出现重大失误与犯规动作,几乎是稳赢。

  手控时段开始之前,李鸢入场再次检查了机器人轴轮,抬升臂,重新启动了机器人开关确保其处于可随时出发的预备状态,插上了电池与功率扩展器,连接了VEX密钥。裁判限时与检视下,两队赛前检查工作完毕,李鸢起身,朝准备区的孟社与卫一筌比了个OK,自己则站定进了装填区。

  装填区的范围不大,由穿过联队启动区的对角引导线外围与框住场地在联队站位一角的围栏形成的区域。除去赛场放置的球堆外,联队拥有二十四枚预装球与八只预装球引入,其中预装球,两辆小车各四枚。

  裁判挥手,吹响哨音,手控时段开始。

  赛场上的四只小车同时从出发点出发,大幅度伸展金属机体。在475毫米的伸展高度限制之内,红蓝两方车体收缩移动自如,发出嘶嘶沙沙的摩擦运动声响。鹭高所在联队,两校操作手均手法熟稔,可控范围内高速转动控制器拨杆,将铲动并携带入得分物的小车支配进合法投掷区域。

  李鸢去年的比赛,小车投掷臂因为扭矩的原因,力道过于劲健,致使得分物在投掷区域内总过高于低篮筐而错失分数。李鸢会上大致了解了此次机器人的重新拆装,侧头提醒操作手:“可以再后一点,不要脱出发泡拼接板。”

  彭小满再见到高一班主任的时候,身体里所有的窘促、压抑和不知所措,全在一瞬间翻涌而上。夏老师只是远远看见他,从座位上起个身,他就戛然腿软,很没出息地想掉头走。王晨雨笑眯眯地贴上来遮住退路,不让他走。

  害怕这个老师到了这样不安的程度,犹如袭面的大气低压,彭小满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了。

  “彭小满?”夏老师惊诧地望过来,一声发问,引得他身旁的另几个同学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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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看过来。彭小满觉得他们无比眼熟,各自的姓氏就在嘴边,名什么,却就是念不出来。索性还记得班主任姓夏,夏建军,全中国有几万个会叫的名字,云谷一高的数学高级教师。

  “......夏老师好。”

  彭小满隔他们两米的距离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问好示意。原先还算是同学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抿嘴低笑,彭小满猜他们一定也一时记不得自己是谁。

  “哎,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啊?”夏老师还是肚子胖,高高隆起,裤带要过分靠上地勒在腰上。他细边眼镜小眼睛,说话时又要眯眼看人,像是总在审视和打量:“都差点儿没认出来呢,高了。”夏建军走过来,在彭小满头顶上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和蔼一笑。

  “没有吧老师。”王晨雨在他背后,自然无比地双手搭上彭小满的肩膀,胸膛贴近他的脊背,下巴几乎就顶在彭小满的头上:“彭小满高一的时候就差不多到我这儿诶,现在差不多啊,我也不能缩。”这姿势不在彭小满有所预防的范围之内,让他突然挺不舒服的,便微不可察地挣了一下。

  “是么?反正我看着是不一样了。”夏建军转过头去,不信的又笑着问另几个学生,“你们看着呢?怎么也不过来说个话?”

  一个女生摆摆手,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小声拒绝道:“不太熟。”

  挺尴尬。

  彭小满盯着夏建军,没说话,漫想起自己那时在他的班,其实只算一个保险箱里漂浮着的微渺尘埃。自己坐在教室顶头,黑板报的学白粉灰会扑簌簌是地落在自己的肩上,衣服每天都要换。因为不被试卷埋没,所以得以窥见整个班级弓下去伏在桌案前的背影,好比是复制黏贴,黏贴出一组雷同的“量化青春”。无数相同的手掌翻动教辅的哗啦啦声响,笔尖落在稿纸上的刷刷声响,像成群结队的甲壳虫类齐头并进,闷湿的雨季,悬在半空搁浅的毛茸茸的理想。

  那时候,彭小满一用力思考什么就会心跳加速,胸闷气短;一抬头看看四周,就觉得像是被谁搡,后仰,朝众人相反的方向快速跌落。转来了青弋便回归到了土地,不因为任何,他都不再有那种岌岌可危,将破般的惶然与不安。今天这种背道而驰的疏离又回来了,又在心中肆意地抽长着了。

  那种虫子爬进血管,潜在着的一突一跳的感觉又有了。

  彭小满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人,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年纪,谁都不希望自己是被人自上趋下俯斜而视的特殊,人之常情,不在乎只不过是因为装得好。所以他想问问实力派演技担当李鸢少侠,这样的情况,要怎么才能把情绪收敛的含而不露。

  “转去鹭高了是吧?听你爸爸当时来给你办转学手续的时候讲的。”夏建军问,倚上了身旁的围栏,摸了摸兜里的烟盒,推了把眼镜。

  “嗯。”彭小满点点头,看了眼坐回学生群中的王晨雨。

  “怎么样感觉,那里的环境,老师教学质量。”夏建军话里,笑里,带着可以理解的自矜,“和我们云古一中比怎么样?”

  “其实鹭高,各方面做的也都挺好的,环境教学质量,当然但一中比肯定就.......”彭小满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把“比不过”,“不如”这两句话说出口。这心态就和问小孩儿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局促地答了妈妈会因为感觉对不起爸爸而羞耻哇哇大哭一样。这问题纯**,但彭小满没办法当他的面直说。

  “升学率呢?你们那个学校怎么样?”夏建军脸上浮现了一刻了然的神色,又笑着问。

  “这我还不大清楚。”

  王晨雨摸出来手机:“哎我帮你查查,你们学校官网上应该都有数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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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过线情况什么的?”

  彭小满回过头看王晨雨无比“古道热肠”地戳弄着手机屏,明明是在向自己发问,眼神却始终灼灼带笑地瞟向夏建军。他那眼底的一点点儿讨好和取悦,彭小满都看得清,但也都没法儿说。

  “鹭洲中学,马路的的路?”王晨雨歪头问。

  彭小满摇摇头,“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鹭。”

  “鹭......”王晨雨盯着搜索页面,倏然挑眉一笑,“青弋七所高中弄虚作假被点名,庆八鹭高均榜上有名。”他念的是条搜索根据搜索关键词,自动弹出的查询结果,是不知猴年马月,青弋当地的一条民生教育新闻。王晨雨是无意还是有意,彭小满不想明说。

  “假。”夏建军站直,一脸成年人的浮浅诧异,他凑过去看望王晨雨的手机屏,“我看看什么做假?”

  “说是学校审核评定学分的标准不规范,有的课不开就授了学分。”王晨雨向下滑了两下拇指,“......说还有老师的评职称论文,很多抄袭作假的。”

  “唉。”彭小满听夏建军一声飞快且短促的叹息,略略摇头,再次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多了叫人不能直视的悲悯和叹惋,“教育这个东西啊,最搞不得掺水知道吧?

  彭小满攥着拳头漫想,觉得他就像在站在了眼前的台阶高处,俯身审视着一堂颇失败的公开课。自己的转学,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一种怯懦无能的逃离,过犹不及一点儿,也可以说是一种背叛。背叛了云古一中奉为圭臬、笃定不疑的教育野心,蔑视了他们的荣耀。

  好像在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厉声说:捡了芝麻丢西瓜,你自己想一想,你自己比一比,你看值不值?你后不后悔?

  “知道原来咱们学校一直管的严,搞铁腕把名声都搞臭了是为了什么了吧?都在为你们好啊。”夏建军收回落在王晨雨手机上的视线,脸上再次浮开笑意,伸手拍了拍彭小满的肩膀,“怎么样啊小满?可想再回来努把力了,你天赋不错,在咱们学校不稳稳给你送进个一本好专业啊?”

  王晨雨依旧在同声共气地给予夏建军回应,其余的同学依旧在一旁自顾自交谈嬉笑、凛然漠视。夏建军听彭小满不回答他的话,便突然指指他心口位置,问:“身体可还好啊?心脏这块儿,问题还大不大?”

  王晨雨旋即做出恍然地样子:“是!都忘了问了,你那次在操场上,真把我们都吓坏了。”

  真的吓坏了,吓到都那么偏头看着,吓到没人上前。

  李鸢回来观看席喝水,拿起瓶子拧盖吞了几口,低头一看标签才发现了撕扯的痕迹,明显不是自己的那一瓶。他“靠”了一声,坐回座椅顶了顶游凯风,“这谁的水?”

  “哎卧槽?”游凯风坐正回头。比赛场地不让进,坐观众席远望连李鸢鼻子眼儿都开不清更甭提赛况了,游凯风陆清远一行被拘囿的没了脾气,凑成一堆搁老班眼皮子底下黑了盘王者,没等杀出个硝云弹雨呢,李鸢倒已经转着手里的挂牌回来了,“怎么回来了?”

  “比完了不就回来了。”李鸢绕了一圈找水,“老班呢?”

  游凯风猛按着手机屏,嘴朝南门出口努努:“跟六班主任抽烟去了,你们他妈比个赛跟特么开人大似的谁都不能入赛场,早说就不来了就,靠靠靠!稳住啊老铁!”

  “叫你妈的再抢我野,再抢我人头?”陆清远腿翘上前座椅背,极不雅观地敞着胯,边叫骂不休边抬头,“比完了就?这么不持久?我靠我们一盘还没杀呢。”

  “自动加手控拢共就120秒,又不是下围棋。”

  缑钟齐推了把眼镜,他不大玩儿王者,硬被拖进来加塞儿,乍一操作起来还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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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怎么样?好像听广播报了你们队伍的编号了,赢了?”

  “嗯,碾压,对家那俩操作手掐了。”李鸢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往游凯风眼皮下晃晃,“这你的么?看见我水了没?”

  续铭大脑发达,小脑开发程度也是顶级,玩儿游戏行云流水。他瞄了眼水瓶:“彭小满的,我看着他在标签上撕的口子,很好你俩又间接接吻了一次真棒。”

  集体听罢喷了饭。

  “......”李鸢把水瓶撂下,“他人呢?”

  “厕所吧。”陆清远随嘴一说,盯着手机,换了个二郎腿的姿势。

  “我刚从厕所来的,没在。”

  “哎哟你管那么多,你儿子啊?”陆清远听了笑,“这鬼AI展馆大的能并排开好几台玉米收割机,厕所一层就特么七八个你上哪儿碰他去啊。”

  “找什么刘欢去了吧。”游凯风插进来答一嘴。

  周以庆听完,捧着手机乐得直颤,“刘欢?还那英庾澄庆咧。”

  李鸢也皱起了眉,“谁?”

  “不是,真叫刘欢还是刘欢什么的,那人在底下跟他打招呼来着,高了吧唧的一寸头,彭小满是喊了个什么刘欢的就找过去了我又没蒙人。”游凯风解释半天,差点儿误了偷塔的功夫,看李鸢倏然站起身又要走,“哎你又去哪儿?”

  李鸢向前迈了两步又折返回头问:“你没看见他们往哪儿个方向么?”

  “我又不是查理斯邦德我管他们往——”

  “一楼西面的观众席。”赵劲从手头的单词本儿里抽神,向西大概指了指:“应该在那边,我看见他跟一男的过去了。”

  “谢了。”李鸢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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