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_野红莓
临界小说网 > 野红莓 > 第三十三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三十三章

  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我妈是前置性胎盘。”

  秋裤被悄咪咪搁在玄关,李鸢塞给彭小满一根狗尾草形状的逗猫棍,彭小满蹲在李鸢家的浴室门边,搁努努清亮湛圆的瞳前,摇摆着手里的玩意儿。李鸢一手撑着浴缸边沿,一手将网兜里的螃蟹倒进去:“医生说,胎盘长在了剖我的刀口上。”

  彭小满手里的动作一顿。

  “虽然说,这些是没办法预料到的。”李鸢凝视着浴缸的微微泛黄的颜色,用力睁了下眼睛,眼窝又凹了进去,“但那么一说,就好像是因为我......我讲不清楚。”

  李鸢转过头,看了眼彭小满:“你能懂么?”

  努努嗷了一嗓,抬着两爪跳起前扑,如愿抓住了棒子。

  李小杏怀孕算来五个多月,最近因为不适在妇幼保健院住了两天,李鸢去到时,马周平去收费大厅办出院小结,李小杏一个人在独人病房里织着件毛线衣,深蓝色的平针花式,织到领口。她听有敲门声,抬头,见李鸢进来,便欣喜地绕起线头,穿上拖鞋站下床迎他:“牛牛?”李鸢视线落在她早已突出的肚子上,冲她点了下头,笑了一下。

  李鸢并不了解前置性胎盘是怎样的一种病症,临床上是什么反应,风险几何,如何治愈。碍于他是个男孩儿,成年,李小杏挨着他,不舍爱怜地看着他,觉得有话可以和这么优秀高大的儿子悄悄抱怨,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只能挑拣些平易好懂的词句,解释给李鸢听:我这次怀孕医生说很风险,年纪大了,又是前置胎盘,说胎盘长在了生你的刀口上,很容易出血。

  长在生你的刀口上,很风险。李鸢知道,这话绝没有怪罪的意思,因为这事儿不可控,谁都不想。只是不是这话里指向的那个对象,就永远不能理解他听完这话,仿佛被当即问责了似的不悦。生我是个错误么?害了你现在的这个。很偏激的想法,李鸢却控制不住地这么想。

  他当即皱起眉。李小杏抬头,轻轻地看着他眉心蹙起的小小“八”字。

  “所以呢?”李鸢为李小杏揪心,一点也不为她这个孩子,他有点儿厌恶这坐下便拱出的一块儿:“可以治么?医生跟你说了么?”

  “医生当时是跟我说,前置性胎盘有边缘性和完全性,我还没满二十八周,不一定不会是完全性,如果长到.....恩。”李小杏顿了顿,觉得这词儿避无可避了,才慢吞吞输出口:“长到子宫外面压迫膀胱什么的,就很凶险很凶险了,很容易大出血,妈妈就没子宫了,就没命了。”

  李小杏答非所问,李鸢问她可不可治,她在铺开说自己的风险。那话语里的恐惧和失意是显见的,但李鸢又在她话里听出了一种几不可查地渴盼。李鸢够敏感,捕捉了点什么,又没有那么强的阅读理解能力,好比拿到通篇超纲词汇的短文,译不成连缀的整句。

  他平静地复述给彭小满听,说:“我都有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明明我是她儿子。”

  “螃蟹要解开绳子让他活动起来才养得活。”彭小满从浴室门边走近李鸢,弯下腰拾起浴缸里躺着的一只六月黄,说:“很简单啊,我懂,我告诉你。”

  彭小满边解着蟹上紧紧缠着的道道棉绳,边说起葛秀银。说他妈以前是云古晚报社做四版编辑的,办公室的文职,清闲又没什么人身风险,顶多钢笔掉了砸着了脚趾头的那种。大病以前,小痛小灾也少,最多是长期伏案,落了个颈椎的毛病。

  “她每次一腰痛就会跟我抱怨,说她哎呀,多疼多疼啊多受不了啊多抠不着捶不着浑身难受啊巴拉巴拉的,我知道她就是活动少了,我嘛,就也不怎么搭理,就说您运动少了,多抻抻。我每次一这么不走心,她然后就会继续变本加厉地和我抱怨和我哭诉,还会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百度给我看,听什么狗屁专家说颈椎毛病也很风险也不要不当回事儿,差不多要把自己查出个绝症来的时候,说她自己会不会是脑里长瘤。”彭小满叹口气,一小白眼儿:“你说这哪是脑里有瘤儿?明明是脑子冒泡。”

  李鸢给他逗笑了,低头不响,拾了螃蟹跟着解线。

  “后来我就明白了。”彭小满看着李鸢:“她其实只是在跟我撒娇而已。她希望用她的病痛来换我作为子女的着紧和在意,她不是真的痛得受不了,她只是希望我能为她揪心。”

  李小杏希望李鸢为她揪心,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孩子那样的珍视着。

  “真的是这样,接下来我只要一做出很关切她的样子,很认真地问她你是不是真难受啊,要不和我爸请假陪你去医院吧,她就会立马不说了,眉开眼笑地告诉我她没事的,不要挂心她,学习要紧。”

  李鸢抬着下巴看着地,良久一颔首。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要珍惜吧。”彭小满下面一句话,说的犹如蹑步:“珍惜她觉得这件事情还能拿来当做讨要你关心和在意的筹码,真到了我妈现在这个份上......”彭小满舔了下嘴巴,笑了一下:“她现在就再也不会跟我抱怨她难受了,因为她是真的难受,但她永远说没事。”

  解开绳子的那只六月黄,舒张开瓦青的有力双钳,刮挠了一记浴缸的陶瓷壁。滋啦滋啦,细微的动静,就像李鸢此刻心里的一声拟音。他心被凭空攥了一把,攥到了尖尖儿上,尖锐又飞快地刺痛着,为了彭小满。

  “是......”李鸢犹豫半晌:“尿毒症?”

  “是啊。”彭小满很快点头,耸肩。

  “嗯。”

  “嗯个屁。”彭小满顶着鼻尖笑笑。

  不知道怎么安慰,纾解他这倏然涌上心里的不可名状的疼惜。李鸢抬手摸摸他发顶,顺延向下,触了触他角质单薄的青白脸颊。彭小满怔了,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脸,和李鸢来不及撤下的手,交叠在一块儿。

  彭小满的手,夏天居然也是凉丝丝的,但因为有汗,又很柔润。李鸢鬼使神差地用力,攥他的骨节、指腹,触摸虎口,每一个细小动作都似乎饱含深意。彭小满觉得慌慌张张收回手太不礼貌,也很过犹不及,于是没动。

  其实没什么深意,两人都只是顺势,觉得舒服,觉得能互相安慰而已。

  李鸢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才撒手去接。打来电话的是林以雄,吞吐犹豫,不知如何开口似的问李鸢在不在家,说派出所突然有案子,他今天又要临时加班,晚上不回了。

  李鸢认为这是他理由和借口,是他作为家长的窝囊逃避,作为男方的胆怯不作为。李鸢在电话这头先“嗯”了一声,抿了抿嘴,随后主动说:“过几天见一下吧,我和你,仇阿姨和她女儿。”反正也是迟早。

  彭小满拨弄着耷拉着不动的蟹爪,试图唤醒,同时抬了下头。

  林以雄电话那头不应,在那头并不规律地呼吸很久,才说:“再说吧,这事儿......你先不要管。”

  李鸢转身背过彭小满,彭小满看不见他神色,只能听出他的口吻,带着小辈对长辈,稚涩的诘问与发难,“不管,为什么?你逃避是为她还是为我?”

  不能笼统概括,不够伶牙俐齿,表述不出心里反复考虑过的千分之一。林以雄没法儿解释,啧了一声。

  “我不是今天知道的。”李鸢说,“以前就知道也亲眼看到,所以我以为你其实应该有点儿担当的,结果我发现你一点也没有。”

  李鸢还能说得更狠点儿,说,你怎么能当警察的?他对林以雄没有对李小杏那样的莫名其妙的柔情与顺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因为林以雄更是他不能忽视的依赖,他才希望这个对象能足够正直可靠,不是英雄,至少要有决意和胸怀。他觉得林以雄什么也没有。

  林以雄显然在那头抽烟,显然地呛了一口,乍然咳起来,持续了很久。归故平缓过后又起起伏伏的,支气管里沙沙作响。

  李鸢毫不客气,几乎恶意地平静又说:“所以你还是没明白我妈那时候为什么离开你,你不怕这个也离开你么?如果你老是逃避的话?她凭什么要陪你耗,像见不得光似的躲着我?她欠你么?”

  “.......趁我现在还能原谅你这么跟我说话,李鸢我劝你适可而止。”林以雄抬高音量,又没有任何底气。

  “我不用你原谅。”

  “那你想怎么样!想我怎么做你能满意?!”

  彭小满在李鸢背后,都能听见林以雄在电话那头的厉喝,伴着“呼呼”的动响漫开在李鸢家的浴室。他原还以为李鸢的情绪除了有些波澜之外,听着这么沉着而又普通,却没想到这个电话才短短不到两分而已,矛盾陡然激化,发酵到了这个地步。剑拔弩张,两头紧绷,林以雄那头先断了。

  “不是满意,是您什么都没做过。”李鸢捏了捏鼻梁,“您加班吧,我晚上随便吃点儿,我先挂——。”

  “牛牛。”

  林以雄突然打断他,打断后又戛然地收束住了,像一声话筒里的啸音,指代着尴尬。

  “嗯。”李鸢等他说话。

  “你怕我拖累你,怕这个家牵绊你,你不要怕。你以后考到外地也好,学不着四六的专业也好,想姓林还是姓李,我都不管你了。我也从来没管住过你,你也从来没服过管。但我就跟你说一次,你小时候就喜欢孙悟空,你喜欢顶天立地的东西,但你不要搞错了,爸爸是爸爸,爸爸不是孙悟空。”

  李鸢立在那儿怔忪了一下,突然下意识地拿远了手机。

  “挂吧,我抽屉里有零钱,晚上好好吃饭。”

  彭小满太过凝神于“窃听”李鸢每一个词句和每次呼吸里的情绪,以致喜闻乐见的疏忽了手里六月黄乍然解放,扭摆着双钳撒起欢来的厉害,不设防被夹住了食指指端的一丢嫩肉,紧紧一并,疼得他背上一麻,跳脚一蹦张嘴就“啊”。

  李鸢挂了电话就转过身来抓他的手,“我看。”

  “嘶我靠我出来了!”彭小满疼的屈膝跺脚,状若尿急似的皱眉龇牙,“你可别拽啊!”

  “你真是——啧。”李鸢兜着一堆稀碎理不通顺的情绪,被迫专注在彭小满的手上,他握起他手腕拖曳着去厨房,拉开碗橱下的储物抽屉拿出家用铁皮剪,“手抬高不要动,稍微忍一下。”

  李鸢低头拖住彭小满的胳膊,捏住坠在半空胡乱挥舞着四肢的蟹,将剪刀口对准蟹钳关节处,利落地绞动,咔哒给它断了臂后。捻开那小半截瓦青色的残肢,他看彭小满的拇指上倏而就沁出一枚鲜红的血珠。自然而然地替他抹开,不一会儿又凝起一颗。

  “我去给你拿个创可贴。”

  “李鸢。”彭小满叫住他,牵住他,“你去我家吃晚饭吧。”

  李鸢挑眉,愣了半天才从鼻腔里轻轻笑了一声:“不去,你觉得我得多少瓦?”

  “求你,我求你去的,行吧?”

  彭小满一点儿也不带玩笑地看着他,看着李鸢眼里的沉波千顷。

  葛秀银慌张局促,像个少女,她觉得招待儿子的同学是个重要的大事儿,必须周全体面。可她连自己婆婆家厨房门儿朝哪儿开还没摸熟,搓了三次手挽了两回头发,想了半天才来句“小鸢你坐,我看家里还有点儿什么菜”。彭俊松教书育人,读人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多,比葛秀银得体不少,悄悄扯着彭小满问哪儿是一次性纸杯和茶叶桶,问完了说句“你坐”,便钻进厨房打水。彭小满咯咯笑他爹妈过犹不及:“我觉得他俩是当你外国首脑呢。”

  李鸢没什么不自然的,笑了笑,在彭小满书桌前的小方凳上坐下,“你上次那个小药箱还在么?”

  “在啊。”彭小满一屁股坐床上,向下松软地陷了陷,歪头:“怎么?”

  李鸢指指他手指头:“血直冒。”

  “你给我贴?”彭小满打趣,调侃他而已。

  李鸢倒真的点头,朝他伸手:“我给你贴。”

  俩人的手都算的上好看,拍下来添张滤镜挂网上,妥能激起一票高`潮的那种。李鸢低头拆了张3M的封口,仔细一想,彭小满的手他有意无意,捉过碰过不止一次。不仅是手,额头,脸颊,后脑勺,乃至胸口那样偏私密的地方,都有过似有若无的接触。那些动作已经想不起来了,当下有了那样的决定就去做了。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微异了呢?觉得不能再大剌剌似的肆无忌惮了,又比原先更想要变本加厉了。

  他觉得那血珠碍眼,抹去又凝起,留着一道淡褐色的迹子。他都已经觉得慌和疑惑了,以为那是凝血功能差的表现,擅自以为彭小满这个人身上还有什么其他他不知道的不健康隐患,休戚相关,于是忍不住地皱眉、焦郁,把创可贴缠的过紧,像企图捆住他似的,让他没法儿弯下手指。

  “你想让我坏死直说成么?”彭小满笑:“我只是被螃蟹夹了一下我不是断指,用不着这么紧。”

  “对不起。”李鸢撕开创可贴用力在掌心揉搓成一团儿,低头说:“我重贴。”

  “你慢慢来。”

  李鸢手下动作顿了顿。

  彭小满轻声细语,很温和的口吻:“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你可以先拿自己手练习几遍打个样儿,我们家创可贴医保刷的不要钱。”

  李鸢又被他逗笑。夏天去开窗,乌南江的水汽揉着城市的气味,清鲜微凉,涌进发里,让思绪在里面静静飘扬,他突然就是这种感觉。李鸢重撕了一个,揭开,使他白的略惨的掌心朝上,勾他被夹的细长食指,浸着碘伏的药布对准破损处贴紧,两侧裹上,轻轻一捋。不松不紧没留褶皱,就好比完成了一幅山水或写成了一幅好字。都没说话,李鸢看着那手,像什么破损的事物一起被修补了似的,乍然舒畅了一半。

  葛秀银端着杯茶水进屋,李鸢松开他手,彭小满便收回搭上脖子。那触感都在,再两人心上同时掠过。

  葛秀银挺客气地点个头,伸手按按彭小满左肩,亲昵地贴近一揉:“厨房空的什么也没有,没的招待,穿鞋领我去趟菜场。”

  李鸢觉得太客气,便开口拦:“阿姨不用麻烦,我等等就回家。”

  “回什么家。”葛秀银皱眉又松开,抿嘴一笑:“说了留你留你,哪还能叫你回家?小鸢别客气真的,你不吃我们也得吃呢,菜总归是要买,饭总归是要吃的。”

  彭小满深感他妈随嘴顺出个归真返璞的道理,便重复给李鸢听:“听见没少侠?菜总归是要买的,饭总归是要吃的。”蹦下床,拍他胳膊:“走,一起,菜市场你绝对比我熟。”

  筑家塘的小菜场不赢横向面积,单赢纵向深度,正经摊位编了号码依次列开在室内两旁,干净整饬。从正门一路直达后门,才算是深入了他方“腹地”,没编号儿的小菜贩子在后门的小空地上见缝插针地铺开花花绿绿的摊子,乱哄哄,吵嚷嚷。李鸢这票熟到烂,个个儿贩子都能跟他笑着寒暄上两句,但他很少去买,因为没必要。

  彭小满转来鹭高这小半年,才算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他奶这儿当了回大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大事小情全由老太太一人包揽。搁云古一高住校那两年,洗衣拖地打扫宿舍卫生样样都得来,不勤快不行,更招人恨,被举报了得扣德行分。唯独做饭,技能没点亮,他勉强算是到了不会把田里水稻当漫野韭菜的水平。

  彭小满自顾自打头开路,左右瞻观各色鲜蔬,李鸢莫名其妙地就和葛秀银并了行。他揣兜低头盯着脚尖,她则转过头来温柔地问他:“小鸢喜欢吃什么?平常爱吃素还是爱吃肉?我们家小满,那就纯属是无肉不欢那种。”

  “我听见了,能不三句话里俩带上我么?爱吃肉的人消化道短,都腰短腿长知道吧。”彭小满拿起手边番茄堆里的一颗,搁鼻子底下嗅了一口清鲜的酸甜,抬下巴比李鸢:“他爱吃铺满了香菜的冰糖肘子!”

  “肘子啊?”葛秀银不疑有他的信了,心说这孩子居然爱吃这等浓油赤酱的硬菜,怨不得能张这么高个儿:“肘子是在生鲜区吧?那等等去超市冷柜那儿称点吧要不?哎小满,家里有高压锅的吧,回去再煨上来不来得及啊?”

  李鸢被整的啼笑皆非,瞥了眼彭小满,忙说:“阿姨我不爱吃肘子,小满他瞎说的,您别买。”

  葛秀银哧声笑,弯着和善的眼睛瞅着李鸢:“行!那你自己说,爱吃什么,你要不说我可就叫小满去买肘子啦。”

  彭小满眼里亮晶晶的,跟着葛秀银一起等他答话。

  “就.....”李鸢没辙:“鱼吧。”

  彭小满追问:“敢问少侠是海鱼还是河鱼?”

  再刨根问底儿下去八成要问他是喜欢清蒸还是红烧,“河鱼,什么都行。”

  葛秀银身边的彭小满,和李鸢以往看到的又有不同。他以前上网,听什么国外的专家说,想要安抚哭闹的新生婴儿,可以在嘴里含一口水,凑在婴儿嘴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动响,模拟胎儿尚在子宫里,羊水涌动的声音。一种安然地感觉,一种倦鸟归林的感觉,彭小满卸下所有的消极与不确信,快步回到她一臂擎起的檐下。就跟网上那个挺火的签名档似的——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躲在妈妈怀里偷懒睡觉。

  真是他妈没出息又叫人抗拒不了的“理想”。李鸢原来也想,后来觉得这怎么可能,再后来就不再有这样的奢望了。

  日将西暮,三人买回来一条鲈鱼预备着清蒸,四五条小汪丫预备着炖豆腐,黄瓜豇豆空心菜,时令绿蔬也大袋小袋买回来不少。活鱼活蟹,得和它斡旋着大战三百回合才能收拾干净的生鲜食材,指指厨房水槽,打包分配给十项全能居家必备的彭俊松处理;择菜这等小活儿,身娇体弱如葛秀银也能包揽。她叫彭小满过来坐下帮忙,被对方以“手被螃蟹夹了很疼”这等狗屁理由拒绝。李鸢五美四德,则搬个马扎坐过去,头顶着天井上一幕红蓝渐变的天色:“我帮您。”

  豇豆嫩绿且脆,去掉蒂头,掐成两个指节长短的一段段,一折便“噼啪”一声叫人毛孔舒畅的细响。

  “小满是个不着调子的吧?有时候嘴还挺欠揍吧?”趁彭小满进屋,葛秀银张嘴开损,她抢过李鸢手里的红椒,又抓了一小把豇豆给他:“辣椒你不动,沾到手上蜇得慌,放着回头我来弄。”

  “算是有点儿吧,有时候。”李鸢诚恳,边接过豇豆边承认。

  “那哪儿叫算是有点,我看你是给他面子了。”葛秀银弓着腰,瘦到背上的脊椎一线尤其明显,凸在衣料下,好像连绵的山脊。她动作温和,又或是因为体力不好,而做不很快:“泼皮猴子一个,古里古怪的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的,都不知道随谁。”

  李鸢略略侧头,只看葛秀银提起彭小满时的神色,都觉得心上柔软,十足地被着紧关爱着,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着不放着。

  葛秀银一声短短的喟叹,捋了把鬓边落下的碎头发:“他能在这边交到你这么个朋友,我欣慰,我宽心。”

  “好朋友么?”李鸢不小心就重复了这个词。

  葛秀银会错他意,一怔,又笑:“不是么?你、你跟小满不是好朋友么?”

  我觉得,可能不像,我俩不是。

  好朋友,得是我跟游凯风那样儿的,我烦他损他讽他逗他,但我也记着他,注目他,他有什么难处我都会二话不说的上去帮他,没有三观,不分对错。可彭小满根本就在这个区间以外。我损他我可能会犹豫,我讽他多半是我在口是心非,我逗他,也是因为我想看他做出的细微反应。

  我和他互通有无,对很多事情上有似有若无的共通性,我当然也可以记着他注目他,但让我毫不顾忌后果的去对他做些什么,做不到,我可能会层层叠叠地去考虑这个行为会否越界,界却又搞不清楚是界了哪头和哪头。

  乱七八糟不清不楚,“好朋友”可能真的概括不了。

  “是,是好朋友,我刚才不是否认的意思。”李鸢想的那些不能明讲,只能顺着话说。

  “我就说嘛。”葛秀银竟像松了口气儿,继续掐着豇豆;“这孩子以前可是从来不跟我提他的同学的,更不要讲领人到家里来了。”

  李鸢抬了下眉毛,意思在问为什么、怎么说。

  “他怕吧。”

  “怕?”

  “他跟你说过他身体不好吧?”

  “嗯,遗传的......肥厚性心肌病。”李鸢回想起他胸口的那个疤痕,摸上去的那个温度。

  葛秀银乐了:“你记这么熟呢?”

  李鸢觉得这话没法儿接。

  “你看他悠哉悠哉的,他不是不想,他八成是怕。”葛秀银择净了豇豆,换上了油绿的空心菜,“他怕他竭尽全力了,病一犯上,什么都没了。与其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成了一场空欢喜,不如让自己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爬的高摔得狠,那倒不如就在底下待着算了,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这个主意。”

  就跟李鸢觉得他每次笑起来,云销雨霁,却又都映照不到最里面去一样。

  “我其实也老跟他说啊,我说没事儿的小满,这病没几个真有什么的,我说你看看你妈妈我,查出来这么多年不也好好儿的么,我身体弱也不是因为心口这病啊,往好处想别老往坏处想,你路长着呢。”葛秀银停了一刻,“他就说,妈妈你比我勇敢,你是看开了,我还是小,我怕死......”

  “他怕他自己掌握不了,连您他也掌握不了。”

  暮色深重,天光晦暗,葛秀银抬头看他:“你知道我?”

  李鸢点头。

  “这都是命,最老土的道理。”葛秀银停了择菜的动作,“......我就在想,小满即便是没嘴上说过,心里其实一定是信任你的,那你跟别人不一样的。所以,我就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着我不在他身边,没办法时时刻刻督促他开解他,我们父母辈说话他也不定能听进去。你看你能不能替我和他爸多跟他聊聊,跟他说......跟他说......”

  葛秀银最后半句表述不出来,懈气一笑:“我也不知道要你怎么跟他说,现在小孩儿都不爱听大道理了。”

  彭小满点亮香椿树的那串儿迪士尼公主梦的小彩灯,映在李鸢和葛秀银脸上,一团团温煦的光斑。他俩一齐朝彭小满看过去。

  “说我什么呢?”没禁住这默不作声地齐刷刷一瞅。

  葛秀银换下哀愁,登时变成了逗趣的口吻:“夸你帅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请收藏

  “扯,我不信。”彭小满皱鼻子摇头。

  “说真的呢。”李鸢冲他比拇指:“真夸你帅。”

  “我帅你帅?”彭小满把屋里拿出来的驱蚊喷雾丢给他。

  “你帅,你帅。”李鸢接过。

  “你是青弋吴彦祖我是什么?”

  “云古梁朝伟怎么样?”

  “商业互吹?”

  “承让承让。”

  俩人同时敷衍着抱拳,动作之默契,配合之精准,倒给葛秀银惊了一跳。/p

  请收藏本站:https://www.linjie.cc。临界小说网手机版:https://m.linjie.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