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宣讲者(苏然)(二)_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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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宣讲者(苏然)(二)

  上一章提要:...沙陀部可汗朱邪赤心!”他专注于被太虚忽略的那股愤怒,将方才的宣告再度重复,“你们给我预言——而我跟随指引前进!照你们说的给我力量!照你们说的,给我击碎长城的力量!”他的战吼震撼隘口,惊动荒原,令的石径抖动、岩坡崩塌。受惊的蜚蛭钻出洞穴,饶有兴致地振起四片膜翅,苏醒的狰兽越上岩脊,危险地亮出森森剑齿。只有寥寥几种生物,能在这硫磺缭绕的熔岩湖边生存,而它们此刻全部探出了身形,充满威胁地向入侵者发出嘶鸣。嘈杂的回音堆叠交缠,沿着剃刀般锋利的玄武岩山峦渐渐远去,直抵猩红色的极北天边,可奔腾在这......

  上二章提要:...蛆虫,吞噬触手所及的一切。昏黄的天空,暗月仿佛一道深邃的创口,显露出极其不祥的新鲜血色。任何一位正常的统治者都会想尽办法避免这一切。当然,要想稳定人心,除了“朝廷声威”、“王室/大名/哈里发威信”之外,无奈之时也可以借助释儒道回基的组织力量。然而不幸的是,宗教信仰一向都是双刃剑,并不是所有教派都甘愿听从世俗官府,更别说,还有那些狂信太虚、破坏一切以献始源洪荒的邪教徒。这些堕民是文明世界永远的噩梦,他们不仅仅是衣衫褴褛的狂信者,在穷途末路之时还会自愿走向旱魃或者疫疡,甘之若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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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岁的时候,苏然很喜欢先把蚂蚁搓死个七、八只,然后把尸体丢进圆锥形的蚁穴入口。接下来会出现的场面,跟他现在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整座村子的人呼啦啦似乎都冲到了大路上,就连牙齿掉光的老刘奶奶都拄起拐棍,在她两个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一走一抖。“看大先生去!看大先生去!”几个年轻青头丝一边倒着跑一边四面嚷嚷,就好像旁边的一百来双脚踩在夯土路上,声音还不够热闹似的:

  “俺可是都去看大先生了啊!谁不来?谁不来?!”

  苏然身后的两扇门板“轰隆”打开,刚刚分家单过的曹孬拽住老婆胳膊,小两口满脸通红兴冲冲地跳过门槛,没系好的衣角险些蹭到苏然的鼻头。“摔你个马趴!”苏然气得跳起来,指着俩夯货的屁股一通开骂,可那对小夫妻连头都没回一个。不仅是他俩,路上跑着的其他人,对苏然的恼怒也没有多少关注,就连平时最爱传闲话的苏产他娘,除了眼珠子朝这边轻轻扭一下之外,别的动作一概没有。

  苏金家的老大儿子,这回是真的纳了闷。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每年过年放炮仗,还有上次公用耕牛掉河里以后党长主持着分牛肉,别的时间哪儿能见到这种阵仗?家里的鸡鸭兔不喂了,菜园的害虫不收拾了,打谷场上准备开演的彩戏也不去关注了,全村三百多人全跑去看什么大先生……咦?那不是娘么?

  “阿母!”苏然跳到曹孬家的门板前头,两只脏手贴紧嘴巴,鼓起腮帮子用村塾先生教的那个称呼使劲大喊:

  “你咋也出来啦?阿——俺爹不是说,他晚上想吃油馍吗?”

  “吃他一嘴毛!”母亲挤出人流,在明沟盖板上扶膝站好,喘息着略微歇息片刻,这才抬头开口:

  “找都找不见,一听说大先生来,马上就从打谷场窜了。狗娃,你看见他没?”

  “没有。”苏然诚实地摇头,“是不是绕到北地去了?大路上人多,阿父想是要早些过去。”

  “瞧俺的狗娃,这夫子话学的!”苏然母亲,从邻村老海家嫁过来的泼辣女子一把抱住儿子,乐哈哈地直挠头:

  “成嘞,我就绕去北地,看他是不是跑那边去了。你就到露布杆,要是在就揪住他耳朵……先别跑!拿住油馍!”

  苏然就像小狗一样用嘴衔住空中飞来的喷香烙饼,快活地撒开两条细腿,也加入了跑向村东口的人流。又有食,又能看新鲜,还能把老爹吓得一愣一愣……何乐而不为?

  从曹孬家到土谷祠,距离总共也就不到一百步。新堰口村这座小庙,与邻村、邻邻村的同类没多大区别,立春时在祠口空地鞭一鞭拿泥巴捏的春牛,端午节由里长主持分一分呛鼻子的雄黄酒,要是皇帝有事要昭告天下,那就再往露布杆上挂起一副从县城郑重请来,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的素绢。除此以外,别的时候基本上啥事没有。

  但没事并不意味着没规矩。例如说,小孩子不准在空地上大喊大叫,更不准叠起罗汉去拽露布绢,不然里长、邻长、父母会一起抡起藤条,抽的屁股流血肿上三天;货郎、戏班、剃头匠也不得在祠口空地摆摊叫卖,谁要是硬顶着不走,党长可是真会从邻村跑过来抓人。然而,所有这些忌讳与规矩,似乎都与今晚无缘。那位带着寥寥几位追随,在空地正中拄杖站定的中年男子,就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了全村目光,在那些男男女女眼中,毫无疑问地激起了远比头顶露布更多的敬畏。

  里长、邻长、曹老汉、刘奶奶……村里广受尊敬的长辈们,没有一个靠近到距离客人五步之内,他们挥动胳膊阻止其他村人的前涌,在露布杆下小心翼翼地形成一个空旷圆周。五嫂招呼着齐上阵的众多媳妇,手脚麻利地点燃一堆堆艾草,腾起一簇簇散发强烈气息的明黄火苗,驱走恼人的蚊虫,照亮客人的面孔。草叶噼啪,向着夜空迸出灿烂火星,一股微妙的气氛慢慢开始在空地飘荡,带走后排男女的闲言碎语,促成在场众人充满敬畏的沉默。而那位远道而来的“大先生”,甚至连一个字都还没有说。

  苏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先是眨了眨眼,接着又开始用力揉搓心口,明明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害怕,却还是像其他孩子那样忍不住踮起脚尖,从成人腿脚之间的的缝隙努力看清远客们的面孔。几个跟随相对平常,多走几个村肯定能见到类似的形象:一个纹着狼头、绑腿结实的年轻男子,低眉顺眼乖得像只家兔;一个头顶儒巾、身背药箱的走方郎中,前几个月还到村里巡过诊;两个一胖一矮、一高一瘦泾渭分明的中年男子,身穿陈旧但却干净的棉布交领衫,怎么看怎么像普通的农夫。如果他们没有那种仿佛大彻大悟一般,除了自己追随对象之外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眼神,那这几个人真是丢进人堆完全找不出。

  然而,大先生给人的感觉,与他的追随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他很高,高到能与戏文里的关公比肩,但他同时又很瘦,暴露在外的手脚关节高高凸起,就像仅仅包了一层皮的干枯骨头。大概是因为经常风餐露宿,他的皮肤就像生铁一样黝黑发亮,满脸皱纹深得仿佛刀刻,一身竖褐也是几经修补,各式各样的补丁几乎覆盖整个布面,与药王寺那些和尚的百衲袈裟看上去颇为相似。别人要是这副打扮,肯定会被当做最落魄的乞丐,然而大先生硬邦邦仿佛能敲响的直挺脊梁,不会令人产生有关这方面的任何错觉。他衣衫破旧但却绝不肮脏,肤色黝黑可是鲜少污垢,头发虽然又粗又短硬如钢丝,却被木梳、手指以及其他工具梳理的整整齐齐,简单包了一块青布的发髻之上,无有一撮乱毛。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那双如猛兽般锐利,仿佛能把人一下看穿的明亮双眸。尽管是第一次来到新堰口,大先生的眼中却找不到一丝慌乱,他轻轻蠕动鹰钩长鼻,锋利的目光就像审案一样依次切过围观人群,迅速、准确,不带任何拖沓……

  被大先生审视的时候,苏然难以抑制地打起冷战,全身窜起鸡皮疙瘩。他发现自己开始渴望听到大先生的话语,而且身边的村人也是有着同样想法,有些人甚至忍耐不住,蹦跳两下然后伸出脑袋,极其失礼地喊出了声来:

  “先生!你说说,今年县里头——”

  大先生冷漠地投去一瞥,让那个小老头活像被火烫了一样闭嘴退后。他轻轻地摇摇头,没有一句评语,也没有一丝抱怨,嘴角的纹路轻微颤动,看起来竟像是在叹气,而且显然已经对类似情形习以为常。缓缓地,他把目光移向了身边,看着土谷祠后堆积如山的各种破烂,看着明沟顶上七拼八凑的各式木盖,眉头开始紧锁。

  “随我来。”

  他仅仅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那双饱经风霜、鞋帮被磨得快要开线的大脚,便走向了里长邻长都已经习以为常的那些肮脏木片。大先生与追随者们,就这样开始了持续整夜的清扫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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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预览:...回手中,满满地铲起一整锹碎桃符:“你是里长。你看到这个地道口以后应该做的事,为什么没有做?”“我——我——大先生,是这,咱村里头不比大城市,咋说嘞……你见多识广,我这说理肯定说不过,我是想着,这个地道洞吧,它不是一直也没啥东西出来不是?嗯,啊……”老苏“啊”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他憋得是满脸通红,汗珠子比黄豆都大,顺脸流下来,“噼啪”、“噼啪”照着乱葬岗的地面猛砸。至于大先生,这位怪客根本懒得再去搭理他。“土最后再填。”大先生对四名跟随简短嘱咐一句,脚一蹬腰一转,少说也有十......

  下二章预览:...间竟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万丈深渊,整个人险些一个趔趄掉落进去。身在远方的父亲,曾经对海瑞作出过这种评价:“是把好刀。用的顺了,想砍谁就砍谁!”这句话未免有些夸张,但是高殷对此并无多少异议,他知道,这位靠着科举考试硬是爬上权力高峰的平民丞相,肯定不是能随便驾驭的一般人。他出身于极偏极远、孤悬于岭南西南的琼州荒岛,既非开国勋贵,又非高门士族,仅仅只是一个田地不足百亩的穷苦乡绅。天保五年进京会试,他因为路费不足,竟然搭乘水师粮船走了足足两月海路,总算抵达楚州后,又坚持换成最便宜的拉货排筏逆淮而上......

  下三章预览:...的小指甲贴在书页上,一下一下轻轻钩画:“以仆人而言,他真的是忠心耿耿,一直担心你被花言巧语蒙骗,慢慢变成别人的专用盖章师傅。另外他的头脑也真单纯,我只是给了个暗示,他就坚信我是慈宁殿的人,而且答应绝不让闲人进来打扰~”“难怪门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高殷感慨了一句。但是他不是三岁小孩,不会漏听九尾灵狐方才的话中,最最关键的那一句:“姑姑,这‘花言巧语’四个字,不止是说九叔的吧?”“任何人都有可能这么做。即便是那位榆木脑袋海刚峰。”灵狐轻轻一掷,合上的书册立时乘上幽......

  下四章预览:...头盔几可鉴人,两枚夸张的护耳风翅好似真正羽翼。保护全身、重重叠压的上千甲片宛如鱼鳞,在近午时分的艳阳照耀下,散发出仿佛梦幻般的七彩虹光……抱肚、革带、披风、吞肩、挂钩,崭新的装饰鲜亮坚挺,不仅让赵栋成相形见绌,更让戏台上的打扮显得滑稽可笑,可这位气势汹汹的武人,却不过是走在队伍前列的执旗官而已。四名头戴硬皮武冠、身穿彩绘裲裆的军官紧随其后,深灰色的坐骑膘肥体壮、踏地有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大幡高擎手中,迎风飘荡。战鼓声声、号角连连,六位吏员在六具高桥马鞍上同时起立,用悠长回转的乐声,向着寨墙公然发出宣告。就像准时走动的日晷,官府来客的本队随即开始现身,更多的旗帜在烟尘之中冉冉升起,更多的骏马在土丘两侧嘶鸣现身,新近挂锡的辔头、马镫锃明闪亮,裁剪合身的幞头、官服气派讲究,看上去至少有四十人的大队人马早已不是村路所能容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横向展开,上百只铁掌踏上长满苜蓿的牧场......

  下五章预览:...什么了。然而,在这个忙碌的正午,任何人的闲暇时光都不会太久。午时一刻,大先生在校场北边靠着桑田的阴凉角落发话传唤,要苏然处理完手头杂事马上过去,为他们这几个吃小灶的添水添茶做好服务,并且“一定要把手脸洗净”。不能继续休息,这让苏然多少感到了一点遗憾。然而,这跟有机会追随大先生身边的喜悦比起来,那真是连牛虻腿上的绒毛都不如。他马上就咚咚咚冲到井边,从怀里掏出珍藏的皂角,就着清凉井水哗啦啦洗个干净,然后立即窜天猴一样蹦向校场北面,突突突在夯土地上跑出一溜尘烟。廖升、吴若为,这两位朝......

  下六章预览:...每天都要走上将近四十里路,等到八月二十八抵达管城县的时候,汗水蒸发留下的盐渍,已经在单衣和外罩上面形成了一层灰白硬壳。赵栋成敢跟随便哪个人打赌,自从三岁那年父母亲死于秦宗权的邪兵,他还是头一回臭成这副德行:污垢多得能给他穿上一层贴身软甲,脏成毡片的头发沾满秸秆羽毛,外加横穿树林时老鸦慷慨馈赠的一泡绿白天屎。他非常渴望泡进河里大洗一通,哪怕没有热水也在所不辞,然而郑州的忠武军,却只是把人赶进帐篷宿营地了事。不过,营地里好歹有两口水井,外加每人一只的公发木盆,更不用说还有早就等在那里的第二批许州壮丁:他们坐四轮大车绕行东边的郑汴官道,不仅比赵栋成他们早到半天,而且还带来了极其生动的,有关八月二十五晚上的详实消息。...

  本章精要五岁的时候,苏然很喜欢先把蚂蚁搓死个七、八只,然后把尸体丢进圆锥形的蚁穴入口。接下来会出现的场面,跟他现在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整座村子的人呼啦啦似乎都冲到了大路上,就连牙齿掉光的老刘奶奶都拄起拐棍,在她两个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一走一抖。“看大先生去!看大先生去!”几个年轻青头丝一边倒着跑一边四面嚷嚷,就好像旁边的一百来双脚踩在夯土路上,声音还不够热闹似的:

  “俺可是都去看大先生了啊!谁不来?谁不来?!”

  苏然身后的两扇门板“轰隆”打开,刚刚分家单过的曹孬拽住老婆胳膊,小两口满脸通红兴冲冲地跳过门槛,没系好的衣角险些蹭到苏然的鼻头。“摔你个马趴!”苏然气得跳起来,指着俩夯货的屁股一通开骂,可那对小夫妻连头都没回一个。不仅是他俩,路上跑着的其他人,对苏然的恼怒也没有多少关注,就连平时最爱传闲话的苏产他娘,除了眼珠子朝这边轻轻扭一下之外,别的动作一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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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母!”苏然跳到曹孬家的门板前头,两只脏手贴紧嘴巴,鼓起腮帮子用村塾先生教的那个称呼使劲大喊:

  “你咋也出来啦?阿——俺爹不是说,他晚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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